余習廣：《帝夢驚華：當代中國稱帝事件啟示錄》的前言後語

《帝夢驚華：當代中國稱帝事件啟示錄》，這是我歷時30年，收集、主編的一本專著。它記錄了從1976年毛澤東去世，至2005年，近30年間，發生在中國大陸近千宗稱帝事件中30件典型案件，以及對於這些稱帝事件的歷史學、文化學、政治學、社會學和中國現代化之路的哲學思考。

原書名《帝夢驚華：當代中國稱帝事件的社會思考》，記錄了從1976年毛澤東去世，至1993年中國大陸的數十起稱帝事件。後交廣州出版社。不久得知：「因審批問題，暫時難以出版」。我以為此書擱淺。

不意，最近在貓眼看人發出《被極左派否認而寫在歷史恥辱柱上的：大饑荒人吃人圖文》時，招來極左派的攻擊，他們極力主張將晚年毛澤東的思想教義擴展成為一個「政教分離」的毛教，要為國人確立「精神偶像和道路」。字裡行間透漏出的「皇權專制救中國」主張，引發起一場激烈的思想交鋒。

在眾多貓友的支持下，我談到中國的現代化之路時，提出自己的觀點：共和國不需要皇帝，民主是共和的真諦。並提及我當年主編過《帝夢驚華》這本書，以告誡世人：不要以為他們這是在癡人說夢，皇帝夢在當代中國頻頻發生，幾千年來的皇權專制思想，在中國社會和人心中根深蒂固，尤其是在人口占據絕大多數的農村，人心中，離現代文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中國社會的現代化大業，任重而道遠。

有貓友應聲而起，很快貼出了有關當代中國鬧皇帝幾十個案例集錦的帖子。出於關注，我搜索了一下有關主題，結果發現：在該主題下，馬上能夠找到大約23萬多條查詢結果。翻開一看，基本上出於《帝夢驚華》這本書。

然而，該書出版，並未告知於我，其約定的稿費和樣書也無有音訊，甚至竟然連書已出版也不告訴我！而且，許多提供材料和圖片的合作者，也被刪去名字，讓我著實愧對這些當年出於對我的信任而付出心血與勞動的朋友們。此事將進一步討個說法的。

因當年我未能保留原稿，現在已經出版的書，變成了獵奇讀物，遠離我的本意。然而，修改尚需時日。而我對找到書就貼出、以饗貓友的承諾，壓得我只好勉強而為。在這裡，我先將廣州出版社出版的該書版本發出，眾位權當先睹為快吧。全書的修改，估計得要幾個月的時間，自己才能夠滿意--可惜當時沒有想到留下底稿，這不是自找麻煩了麼？

貼出本書的另一個用意，即在於希望那些當年為我提供材料、而因時光流逝失去聯絡的合作者們，能夠在看到本書後，盡快與我聯繫，我是不會辜負你們的信任和期望的。本書修改後再次出版時，我將為此前的輕信於人而補過！

                   帝夢驚華

            當代中國稱帝事件啟示錄

              讓共和國永遠不再鬧皇帝（代序）


             合書掩卷，我心駭然，
             讓共和國永遠不再鬧皇帝！
             是我最大的心願！ ！ ！

一

縱橫文壇，如馳騁沙場，建蓋世奇功，立不朽勳業，文化人有著和將軍們同樣的執著。我景仰那些以熱血真性，以叡智才略，為民族的自新自強，為中華大地的現代化偉業，為人類的自由理性精神而殫精竭慮的前輩和同道。這些年業，每讀一本好書，興酣意暢，心中潮湧。那些筆走龍蛇，矢志不懈的作者們，今我看到了民族精神不死的現實和明天。

從第一篇政論文問世，10年來一直在共和國國史反思和現代化建構的思潮中摔打滾爬。共和國風雲10年，在我們這一代人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痕。曾經有過的輝煌壯美，曾經有過的起伏跌宕，風風雨雨，永遠不可磨滅的，是這一代人共有的執著信念：民族整體的現代化！

語不驚人，書不創新，至死不休。當代中國一度出現的稱帝現象，對於中國社會現代化問題研究，對於共和國史、社會學、中國文化學以及法學研究，都有其獨特意義。有朋自遠方來，掩卷釋手，方自動問：怎麼想起了編纂這樣一本驚世駭俗的奇書。

                     

二
  
從貧窮、落後、愚昧、專制、封閉、禍亂中奮然而起，我們抹乾血跡，舔淨創傷，走向世界，走向未來，走向現代化。中華民族的現代化，是一個悲苦與壯美共生的歷程。

10多年了，一年之中，總有三五個月走南闖北，調研現實社會，收集歷史素材。走城市，串鄉村，常走經濟騰飛的東南沿海，也常到貧窮落後的「老少邊窮」。現代化過程的兩極分化，緊緊揪著我的心。我經常是在歷史昨天和現實明天之間來回地飛，來回地串。

當年的「革命根據地」和老少邊究地區，我跑得最勤。我到過井岡山、大別山、大巴山、太行山、呂梁山、五指山、陝北、湘鄂西、鄂豫皖、左右江、湘贛邊，這些曾經風雷滾滾、紅旗漫捲的「革命根據地」。我為它們的歷史而觸動，也曾為它們的貧窮、落後、愚昧而落淚。

貧窮引致落後，愚昧滋生罪惡。「老少邊窮」地區走多了，一個現實今人駭然：這裡有人鬧皇帝！

                       
三
  
不只是「老少邊窮」鬧皇帝。 10多年來，大半個中國出過皇帝。

最初聽說鬧皇帝，是在1976年。那時我正在湖南桃源縣當知青。

那一年，祭奠毛澤東的哀樂猶自餘音在耳，一個又一個謠言傳來：毛主席是天上的紫微星。 9月9日凌晨，巨星隕落，旋即新星大放光明，直逼紫微星。某某山有紫氣沖天，將有王者應運而出云云。

山里鄉民傳說得活靈活現，傳說得誠惶誠恐。知識青年們聞言嗤笑連天。但我知道：問題不是那麼簡單，中國社會，離皇權專制的距離並不遙遠。我的心，沉重如墜上了鉛。

果然，1982年，桃源縣有人稱皇帝，登基開國，事發而轟動天下。那時我正在上大學，幾個月畢業之後，我就開始了對這個問題的關注。

從此，我在業已展開的對中國現代化問題研究中，開始了對「逆現代化」的帝制復辟現象的關注。我深知中國的現代化已然澎湃來潮，但既往的歷史包袱太過沉重，我們前進的道路還很艱難，還很曲折，還很長遠。

我所接觸和調查過的「皇帝」，大致可歸為三類：文盲、江湖術士和權力狂。

文盲稱帝​​，大多在邊遠地區和山鄉。交通不便，貧瘠落後，文盲乃生。有人為稱霸鄉里，奴役鄉鄰，作威作福，而聚眾稱帝。有人僅僅因為夢有異兆，或算命卜卦說有異相，便做起皇帝夢。

我為中國農民既往的苦難情感傷，也為窮苦人的愚昧惴惴不安！他們，也是在為擺脫命運的桎梏而尋找出路啊！只是，囚於傳統思想的牢籠，中國的農民，幾千年來，一直在被壓迫奴役和血與火的反抗中循環往復，重複著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舊的軌跡！

愚昧產生專制，專制供立暴君千古一體！當代中國稱帝者形形色色，無一例外，均是他那一畝三分地上的暴虐之君。

然而，讀過本書，你就會得出一個結論：在遠離城市的中國農村大地上，現代文明的普世之光，並沒有照亮那​​些愚昧的人心。進而言之，即使是在號稱文明的現代化城市甚或在大橋都市裡，即使是在政治、文化、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們不是仍然看到專制愚昧的幽靈四處遊蕩，壓抑我們於思想和行為之間嗎？就是在我們內心深處，專制愚昧的陰影，難道不是也能夠時常見諸心靈的底蘊嗎？

讀者諸君從本書即可窺知，「皇上」們是發何稱威稱霸，作威作福，草營人命，又是如何巧取豪奪，掠人妻女，荒淫無度的。我目睹過那些殘害「臣民」的歹毒刑具，也採訪過那些飽受蹂躪的「娘娘、妃嬪」，萬千感慨匯於心際：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現代化之路，關山萬重，風波迭起，艱苦卓絕，多少仁人志士血祭長天而不泯其志！而搞帝制復辟的人們，卻是那麼駕輕就熟，繪聲繪色，有模有樣。

智慧的思想大師馬克思有一句傳世名言：「權利永遠不能超出社會的經​​濟結構以及由經濟結構所制約的社會的文化發展。」

大一統的中國以農立國，幾千年人工畜耕的小農經濟，架構了千古不變中央集權的封建專制王朝基本體系。王朝生生滅滅，封建專制卻綿延不息，即在於中國走不出小生產方式下的以農立國，而終於陷入落後挨打，被西方的大砲和鴉片轟進近代的屈辱境地。

辛亥革命推翻了滿清王朝，結束了帝制統治。然而，辛亥革命不可能也沒有來得及改變中國社會的生產方式。工業革命和現代化始終是中國社會緊迫而不斷為統冶者們所忽略的主題。戰禍不絕，外患時生，內亂不已。中國人，大多仍然在中世紀的生產方式下繁衍封建專制，也仍然以種種變態形式，在中國社會盤桓。

中國的賢智仁傑們，在詛咒林彪、「四人幫」之流及其主子以封建法西斯統治之時，為世界工業革命新的沖天大潮所驚醒，為現代文明的輝煌成就所吸引。痛定思痛，中華民族決定性地踏上了走現世界，走向未來，走向現代化的歷程。改革開放，迎來了一個工業化革命勃然激蕩的新中國。

然而，創新的嬗變是一個艱難的歷程，我們是在貧窮、落後的中國創造現代化。就在東南沿海和其他經濟發達地區呈現代化騰飛之勢的同時，內陸和西北一些地區的貧窮落後並沒有決然改觀。廣大農村的小生產方式，為舊的社會觀念和勢力留下了盤踞的「根據地」。近十幾年來多宗鬧皇帝事件，大多發生在貧窮落後「老少邊窮」地區，當然，也有的發生在內陸和尚海地區。即使是大中城市，也有那些由宗教、巫術或是氣功中的異動者們鬧出的稱帝事件。

毫無疑問，當代「皇帝」們往往利用了封建迷信的蠱惑力去征服人心。在放多稱帝事件中，只要有人聲稱自已是「真龍天子」，便會有人臣服效忠，有人頂禮膜拜。但是，更重要的緣由，還在於貧困及因貧困而生的愚昧落後。當代中國稱帝事件，大約有90%發生在貧窮落後地區，這里人們不可忽視的事實。

到目前為止，中國還有一億多低收入人口，用國際通行的計算方法，貧困線以下的貧苦大眾應該說還有約三億多人，文盲半文盲人口也有一億多，主要集中生活於22片近700個縣。這些地區，習慣上稱為「老少邊窮」地區。其自然條件和社會發育程度都很差，生態環境遭到破壞，自然災害頻繁，交通閉塞，文化落後，人口增長過快，地方病流行，生產、生活比較困難，許多地方溫飽問題尚未解決。

在中國現代文化進程中，如果東南沿海經濟起飛的同時，「老少邊窮」地區的經濟發展得汪以切實解決，區域性經濟發展的兩極趨勢得不到遏制，可以預言，中國社會現代化將為此付出巨大代價。「窮則思變」，在這裡將出現歷史惰性重演。尤其是農村失學率日漸增多，文盲發生率愈見增長，我們將面臨一個嚴峻的社會問題：中國，將不會再鬧皇帝嗎？

中國現代化的嚴峻現實，在於農村走現代文明之路，農業生產方式與工業化文明接軌。大概這將不只是我們這一代人的使命。

                       
四
   
編寫這樣一本書，至今正好是10年收集與積累了。非常感謝本書合作者們的真誠合作和努力，非常感激那些為我的採訪、撰搞以及出版給予過幫助的朋友們。

我們這一代人，肩扛著太多的重負，負荷了太多的心願。我雖已然下海，去擱不下手中這支筆，趕海，也還是文化人的氣概和胸懷。中華民族的現代化，這個理想的召喚，時時如雷震長空，掠過心際。

我們的使命之一，是奮力驅趕皇權專制及其荼毒中國人心靈幾千年的幽靈，讓共和國不再鬧皇帝，讓共和立於民主文明的現代大地！
               
余習廣 1993年 於北京蘭芷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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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辛：《帝夢驚華-當代中國「稱帝」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