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亦失哈

在今俄羅斯海參崴（今俄羅斯符拉迪沃斯托克），有兩塊石碑，記載著塵封已久的一段歷史。 1889年，一位研究東北歷史地理的學者曹廷傑（1850年8月30日-1926年7月15日）冒死拓下了石碑的內容，這段歷史才得以重見天日。這段歷史因為一個人而不朽，他的功績本來應該和鄭和下西洋的壯舉一樣為後人尊崇。但由於種種原因，特別是因為清王朝對這段歷史刻意的輕描淡寫，他取得的功績，不為後人熟知。


一、宦官英雄
　　
研究明代歷史，宦官是一個無法逾越的特殊群體。自明成祖朱棣始，宦官往往被委以大權。這是因為在奪取皇位的「靖難之役」中，尚為燕王的朱棣靠勾結受建文帝壓迫的宦官而掌握了建文帝的動向，此後又在圍攻南京時，與宮內的宦官裡應外合取得了勝利，登上了皇帝寶座。因此，朱棣上台後，害怕會有失意的宦官像出賣建文帝一樣出賣自己，所以不惜背叛祖訓，拉攏宦官。而朱棣自己的宦官，如「狗兒」等在「靖難之役」中率軍與南兵對衝，表現的非常勇猛，為朱棣在戰場上立了功，由此成祖覺得宦官對自己的忠心恐怕還要高於正常人。正是由於有了明成祖的支持，明代的宦官悄悄地開始邁出問鼎權力巔峰的第一步。

有明一代，知名的宦官有很多，如王振、汪直、劉瑾、張永、魏忠賢、鄭和、阮安、懷恩、張敏、田義、王安、呂芳、馮保、陳洪、黃錦等等。他們其中有壞人，如我們熟知的王振、汪直、劉瑾、魏忠賢等都是禍國殃民的。但大部份宦官都是安分守己的，有的還立下大功。例如，陪楊一清西北平叛，一舉消滅叛亂，在回京後協助文官政府搞跨了劉瑾的張永；暗中保護已經懷孕的紀氏，為明憲宗留下骨血的張敏和懷恩；協助徐介清除朝廷中的大蛀蟲嚴嵩的黃錦等。
　　
當然，宦官英雄裡面名氣最大的首推明成祖年間的三寶太監鄭和，七下西洋宣揚國威，大長我中華的威風。連現在的西方國家也不得不認為世界上第一個偉大的航海家是中國的鄭和，其次才是達伽馬哥倫布等人。
　　
在明代眾多的宦官中，還有一位功績堪比鄭和的人物，是我們不應該遺忘，卻真的被我們遺忘了的。這個人就是和鄭和同時期也同樣立下偉大功勳的亦失哈。
　　

二、亦失哈其人
　　
亦失哈，明朝宦官。亦失哈的名字由於音譯的關係，在史籍中有載為亦什哈或亦時哥的。他的生平年月及家世，已經難以查考。只知他來自海西，出身女真族（女真族在明初分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三大部），會女真語，又會漢語；既熟知東北地區的風土民情，又知悉明朝的典章。從多種史料中，可知他從事有關北疆軍事、政治的活動，是從明永樂九年朝廷在奴兒乾設置都司開始的，他前後在北方邊陲經營了整整四十年，立下大功。景泰年間，朝廷尋故將他調回北京。從此，亦失哈的名字不再見於史籍。
　　

三、亦失哈的主要活動
　　
（一）、出巡奴兒乾

「奴兒干」是地名，一作「弩而哥」或「耦而​​干」，原意「圖畫」，是說這裡的山川美如畫卷。奴兒乾都司是直屬明朝廷的軍政合一的地方行政機構（級別相當於現在的省軍區兼省政府），治所在今俄羅斯境內黑龍江下游東岸特林，下距黑龍江口約150公里。管轄範圍西起斡難河（今鄂嫩河），北至外興安嶺，東抵大海，南接圖們江，東北越海而轄有庫頁島。境內有蒙古、女真、吉里迷、苦夷、達斡爾等族人民，多以漁獵為生。元世祖至元十年（1273），在這裡建立了東征元帥府。明初，這個地區各部族先後歸附明朝，明朝在這裏相繼設置了一百三十多個衛所。永樂七年，明廷決定在特林地方設立奴兒干都指揮使司，簡稱奴爾干都司，作為管轄黑龍江流域各地軍政合一的最高地方行政機構。

永樂九年（1411年）春，也就是在鄭和首次西洋之行後的第六年，明成祖任命亦失哈為欽差太監，讓他率領官軍千餘入，乘坐大船二十五艘，護送康旺等奴兒干都司的官員前去赴任並巡視所轄的衛所。他們順黑龍江而下，到達下游東岸特林地方，設立了奴兒干都司。進入奴兒干轄區後，亦失哈率領官兵及隨行人員對各族首領表示親切地慰撫，向他們宣講朝廷對奴兒乾地方的招撫政策，並賞賜給他們衣服、布匹、糧食。
　　
永樂十年（1412年），亦失哈第二次以欽差大臣身份巡視奴兒干。在這次巡視中，亦失哈等人在滿涇站左側山上修建了一座宏偉瑰麗的寺廟--永寧寺；同時還建碑一座，上刻《敕修永寧寺記》碑文。碑文記載了明朝建制奴兒干都司、興建永寧寺和亦失哈巡視該地區的經過。由於亦失哈一行的努力，是年，奴兒干地方乞里迷、囊加爾等處野人女真頭目一百七十八入一道來京，向朝廷進獻貢品。奴兒干都司下轄的衛所，迅速增加到一百八十四衛和二十個千戶所。
　　
此後，亦失哈又屢次奉明成祖之命到達奴兒乾巡視地，並完成了招撫女真各族的任務。
　　
明宣宗即位後，繼續實行祖父對東北的撫卹政策，在派遣鄭和繼續出使西洋的同時，又數次派遣亦失哈出巡奴兒干。
　　
宣德元年（1426年），明宣宗即位。亦失哈同昭勇將軍崔源一道前往，代表新天子向奴兒乾都司所屬的各族民眾進行撫恤和賞賜。
　　
宣德七年（1432年），奴兒干都司都指揮使康旺由於年邁向朝廷乞請致仕，同時請求讓他的兒子康福接任他的工作。宣宗接受了他的請求。朝廷為了表示對康福的支持，再次任命亦失哈為欽差，讓他統領官兵二千餘人，乘坐大船五十艘，攜帶著大量物資，護送康福上任。
　　
亦失哈一行來到奴兒干城，看到永寧寺已為人破壞。亦失哈弄清這件事發生的原因後，從顧全大局，爭取當地各族人民出發，沒有追究、懲罰參加拆毀永寧寺的居民，而是立即組織力量，重建寺院。重建的寺廟及塑像，華麗壯觀，超過先前。
　　
宣德八年（1433年）三月，為了記述永寧寺的重建，亦失哈再次刻石立碑，碑文題為《重建永寧寺記》。它與《永寧寺記》碑一樣，鑲刻著漢文、蒙古文、藏文、女真文四種文字。兩碑今藏於海參崴（今俄羅斯符拉迪沃斯托克），是黑龍江流域包括庫頁島在內廣大地區隸屬中國的見證。
　　
當亦失哈一行返回時，弗提衛女真指揮同知佛家奴等十七人也隨同亦失哈來到京城，向宣宗敬獻當地持產，受到了明政府的優禮和厚賞。
　　

（二）、鎮守遼東
　　
社會的進步推動著女真族由野蠻時代向文明時代過渡。處在這種轉折時期的女真族各部之間，不斷發生著戰鬥。
　　
宣德十年（1435年），為了加強遼東防務，加強對遼東都司官員的配備，明政府任命亦失哈為遼東鎮守太監，與總兵官一起負責遼東防務。從此，他便成為遼東地方最高軍事長宮之一，開始努力謀求協調女真內部關係、爭取女真歸附的策略。
　　
為了阻止女真部落的騷擾搶掠，亦失哈加強防守部署，組織動員軍民進行反擊。由於他能統率官兵，斬殺來犯之敵，奪回被擄掠而去的人口和資財，因而連續受到朝廷的嘉獎。正統九年，明英宗降旨賜給他每年米四十石。三年之後，又以他征討有功，每年給他增加祿米七十六石。
　　
在處理明朝與女真族關係上，亦失哈主張與女真人互通有無，進行平等的經濟文化交流。亦失哈經過仔細地調查，上奏朝廷，建議將遼東廣寧各庫收貯積壓的衣服等物資投放市場，與女真平等交易，各得所需。英宗批准了這一請求。這樣，既滿足了人民生活要求，也使國家得到了急需的物資。
　　
亦失哈了解到鐵器和耕牛是發展農業生產必不可缺少的條件。然而明政府禁止將鐵器和耕牛賣給女真人。亦失哈於是上疏朝廷，說明海西等地女真人每次來做買賣，都想用馬換牛，他們種地需要牛，而官軍又缺馬，用牛換馬，互通有無，各得其利。從而說服朝廷改變了政策，允許以牛換馬，並且允許賣給女真人鋼鐵器皿，不僅活躍了市場，有利於軍隊裝備，也有利於海西女真農業的發展。
　　
正統十四年（1449年），由於遼東戰場失利，亦失哈被巡按山東監察御史彈劾。
　　
景泰元年（1450年）五月，亦失哈奉詔回到了京師，從此在歷史中失去了身影。
　　

四、結語
　　
同所有宦官一樣，由於身體的人為缺失造成的心理扭曲，這些人在為人處事上有別於正常人。亦失哈作為一個有權有勢的宦官，在獨自鎮守一方時，他亦有驅使軍人為自己幹活、收養義男家人、隱占軍餘佃戶等等損公肥私的行徑。但總括來說，他在二十五年間10次巡撫奴兒干，歷四朝皇帝，後又鎮守遼東，銳氣不稍減；在開發、鞏固東北邊疆、發展女真農業生產、加強女真與內地經濟文化交流、維護國家統一等方面，都起了重大的、積極的作用。
　　
亦失哈的成就，特別是他十次巡撫奴兒干，功績不亞於鄭和的七下西洋。同鄭和一樣，他也是中國歷史上一位不應被遺忘的傑出人物，我們應該永遠記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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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修永寧寺記》


伏聞天之德高明，故能覆幬；地之德博厚，故能持載；聖人之德神聖，故能悅近而服遠，博施而濟眾。洪惟我朝統一以來，天下太平五十年矣。九夷八蠻，梯山航海，駢肩接踵，稽顙於闕庭之下者，民莫枚舉。惟東北奴兒干國，道在三譯之表，其民曰吉列迷及諸種野人雜居焉。皆聞風慕化，未能自至。況其地不生五穀，不產布帛，畜養惟狗。或野□□□□□□□□□物，或以捕魚為業，食肉而衣皮，好弓矢。諸般衣食之艱，不勝為言。是以皇帝敕使三至其國，招安撫慰，□□安矣。聖心以民安而未善，永樂九年春特遣內官亦失哈等率官軍一千餘人、巨船二十五艘復至其國，開設奴兒干都司。昔遼、金疇民安故業，皆相慶曰：「□□今日復見而服矣！」遂上□朝□□□都司，而餘人上授以官爵印信，賜以衣服，賞以布、鈔，大賚而還。依土立興衛所，收集舊部人民，使之自相統屬。

十年冬，天子復命內官亦失哈等載至其國。自海西抵奴兒干及海外苦夷諸民，賜男婦以衣服器用，給以穀米，宴以酒食，皆踴躍歡忻，無一人梗化不率者。上復以金銀等物為擇地而建寺，柔化斯民，使知敬順□□□相□之□。十一年秋，卜奴兒干西有站滿徑，站之左山高而秀麗，先是已建觀音堂於其上，今造寺塑佛，形勢優雅，粲然可觀。國之老幼，遠近濟濟爭趨□□高□□□□□威靈，永無厲疫而安寧矣。既而曰：「亘古以來，未聞若斯，聖朝天□民之□□□上忻下至，吾子子孫孫，世世臣服，永無異意矣！」以斯觀之，萬方之外，率土之民，不飢不寒，歡忻感戴難矣。堯舜之治，天率烝民，不過九州之內。今我□□□□□□□□□，蠻夷戎狄，不假兵威，莫不朝貢內屬。《中庸》曰：「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正謂我朝盛德無極，至誠無息，與天同體。斯無尚也！無盛也！故為文以記，庶萬年不朽云爾。

永樂十一年九月廿二日立

欽差內官：亦失哈 成昌盛 張童兒 張定安　
鎮國將軍都指揮同知：張旺　
撫總正千戶：王迷失帖 王木哈里　
玄城衛指揮：失禿魯苦　弟禿花哈　妻叭嘛　
指揮：徹里　□□　王謹　
弗提衛指揮僉事：禿稱哈　母小彥同男弗提衛千戶納蘭（以下不明）
千戶：吳者因帖木兒　寧□　馬兀良哈　朱誠　王五十六　□□　黃武　王□君　□……　
百戶：高中　劉官永奴　孫□　□得試　奴□□　李敬　劉賽因不花　傅□　□□里帖□　韓□　張甫　金□　□原　高遷　葉勝　□□（以下不明）　趙鎖古奴　王官音保　王阿哈納　崔三　鬼三　□□　康速合　阿卜哈　哈赤白　李道安　□道　閆三　
總旗：李速右 ……　
所鎮撫：王溥　戴得賢　宋不花　王速不哈　李海赤　高歹都　李均美　
都事：席□　
醫士：陳恭　郭□　總吏：黃顯　費□　
監造：千戶金雙頂　撰碑記：行人銅台邢樞　書丹：寧憲　書蒙古字：阿魯不花　書女真字：康安　鑽字匠：羅泰安
來降快活城安樂州千戶：王兒卜　木答兀　卜里哈衛鎮撫：阿古里　阿剌卜　百戶：阿剌帖木□納　所鎮撫：賽因塔　把禿不花　付里住　火羅孫　
自在州千戶：□剌□哈弗□的　阿里哥出　百戶：滿禿　
木匠作頭：石不哥兒　金卯白　揭英　妝塑匠：方善慶　宋福　漆匠：李八回 □匠　黃三兒　史信郎　燒磚瓦窯匠：總旗熊閏　軍人張豬弟　泥水匠：王六十　張察罕帖木
都指揮同知：康旺　都指揮僉事：王肇舟　佟答剌哈　經歷：劉興　吏：劉妙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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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修永寧寺記》

惟天之高覆，四時行，萬物生焉；地之厚載，二氣合沒，萬物育焉；聖人之至德，五常明，萬姓歸焉。故堯舜仁昭而□□□所化□，無為而治，後世□聞□者，恭惟我聖朝布德施惠，□而愈明，天下歸服，隆盛久矣。是以蠻夷戎狄，聞風向化而朝□貢者，絡繹不絕。惟奴兒干國遠□□之表，道萬餘里，人有女直或野人、吉列迷、苦夷，非重譯莫曉其言，非威武莫服其心，非乘舟難至其地，非□□難處其居，風俗之異，弗能備舉。洪武間，遣使至其國而未通；永樂中，上命內官亦失哈等□，銳駕大航，五至其國，撫諭慰安，設奴兒干都司。其官僚撫恤，斯民歸化，遂捕海青方物朝貢。上嘉其來，賜爵給賞，勞慰還之。朝廷尤慮未善，更命造寺，使柔化之。十一年秋，擇地滿徑之左，創寺塑佛，曰永寧寺。國民所觀，忻然皆曰：「我地亘古以來，未有□此□□也！」宣德初，復遣太監亦失哈部眾再至，以當念聖天子與天同體，明如日月，仁德之大，恩澤之渥，諭撫之其民悅服。且整飾佛寺，大會而還。

七年，上命太監亦失哈同都指揮康政率官軍二千，巨舡五十再至。民皆如故，獨永寧寺破毀，基址有焉。究□之，其□人吉列迷毀寺者，綿悚懼戰慄，尤之以戮。而太監亦失哈等體皇上好生柔遠之意，特加寬恕。斯民謁者，仍宴以酒食，給以布物，愈撫恤。於是人無老少，踴躍歡忻，咸嘖嘖曰：「天朝有仁德之君，乃有啟處之方，我屬無患矣！」時眾議西郭仍建原寺，敢不復治。遂委官重造，命工塑佛，不勞而畢，華麗典雅復勝於先。國人無遠近。皆來頓首，謝曰：「我等臣服，永無疑矣！」以斯觀之，此我聖朝聰明德博，道高堯舜，存心於天下，加惠於窮民，使八方四裔、多士萬姓無一饑寒者。太監亦失哈、都指揮康政尤能寬仁厚恕，政治普化，服安蠻夷，懿歟尚矣！偉歟懋哉！正謂聖主布德施惠，非求報於百姓也；郊望褅嘗，非求報於鬼神也。山致其高，雲雨興焉；水致其深，蛟龍生焉；君子致其道德，而福祿歸焉。是故有陰德，必有陽報；有隱行，必有昭名，此之謂也。故為文記，萬世不朽雲。

大明宣德八年癸丑歲季春朔日立　

欽差都知監太監亦失哈　
御馬監左少監三命內官范桂　□□　阮落　□藍　阮通　
給事中□旦　
遼東都司都指揮康政　指軍高勖　崔源　高□李□ ……　金寶　金□　崔越 ……　高□　□□　馬旺　黃督　馬□ ……　醫士□□ ……　□□　王□　□□　□春　陸□ ……　海西□□等衛指揮　木答兀哈　弗家奴　李希塔　木兀花□　□□□剌木兀哈 …… …… 周□　□□　金海　王全　□□　群英□□　通事百戶康安　書丹□□張競　畫匠□升　孫義　木匠　□成　石匠　□□　余海　泥水匠□□　鐵匠雷遇春 ……　□□□都指軍康福　王肇舟　佟勝　經歷孫□　吏劉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