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科學報
公元450年,北魏大臣崔浩因主持編纂的國史暴露了拓跋氏祖先羞恥屈辱的歷史,被北魏世祖拓跋燾下令族誅,同時受到株連的還有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等漢族豪門以及眾多漢人官吏。北魏的民族矛盾變得尖銳起來,政局也變得動盪不安。這讓南朝宋文帝劉義隆看到了收復中原的希望。
宋文帝曾在公元430年(元嘉七年)派出將近十萬大軍揮師北伐,結果慘敗而歸。其後20年間,他偃武修文、勵精圖治,以至國力大增,史稱「元嘉之治」。這時候,他再次提出北伐。丹陽尹(相當於京城行政長官)徐湛之、吏部尚書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謨等紛紛上表贊同北伐。其中王玄謨早就多次「陳北侵之策」,文帝曾對大臣殷景仁說:「聞王玄謨陳說,使人有封狼居胥意。」(《宋書.王玄謨傳》)西漢驃騎將軍霍去病曾深入漠北,大敗匈奴,追擊到狼居胥山(今蒙古境內肯特山一帶)時築壇祭天。所以,宋文帝每念及此就感到熱血沸騰。
歷來一個國家要發動戰爭,多是武將們摩拳擦掌、主動請纓,而文臣們則沉穩持重、瞻前顧後,所以三國時曹魏來犯,江東群臣大多主和,才會成就諸葛亮「舌戰群儒」的千古佳話。不過這一次,支持文帝北伐的卻大多是文臣,而蕭思話、劉康祖、沈慶之等武將則紛紛表示反對。
太子步兵校尉沈慶之直截了當地說:「馬步不敵,為日已久矣。請捨遠事,且以檀、到言之。道濟再行無功,彥之失利而返。今料王玄謨等未逾兩將,六軍之盛,不過往時。將恐重辱王師,難以得志。」(《宋書.沈慶之傳》)意思是說,我們步兵對騎兵本來就處於劣勢,檀道濟、到彥之兩位名將北伐都失敗了,王玄謨等人難道比他們的本事還大嗎?軍隊的實力也不比往日更為強大,貿然北伐不是自取其辱嗎?
宋文帝卻不以為然,說:以前的失敗是有原因的,並不是打不過。北魏所倚仗的不就是騎兵嗎?今年雨水大,河道通暢,我軍只要泛舟北上,佔領碻磝(今山東茌平西南)、滑台(今河南省滑縣)兩處軍事要地,然後就地取糧、安撫百姓,虎牢、洛陽自然手到擒來。等到冬天來臨,我們的防線已經鞏固,敵人縱然騎兵南下,又奈我何?
沈慶之等人「固陳不可」,宋文帝乾脆不予理睬,只是叫徐湛之、江湛出來和他們爭論。沈慶之憤然說道:「治國譬如治家,耕當問奴,織當訪婢。陛下今欲伐國,而與白面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宋書.沈慶之傳》)
這句話點到了歷來喜歡瞎指揮、亂決策、不懂得尊重專業意見的領導者的病根上,且因其直截了當、毫無曲隱之意而更顯得振聾發聵。宋文帝聽了,雖然沒有怒火中燒,卻一笑了之。或許是他等得太久了,韜光養晦得再也沒有耐心了,於是發布總動員令,大量招募民丁、勇士,號召富民、僧尼捐資,連王公、妃主、朝士、牧守都動員起來「獻金帛、雜物以諸國用」,並於當年即元嘉二十七年(公元450年)秋七月派出五路大軍,全面出擊。
這次北伐的結果眾所周知:起先,北魏採取收縮戰略,宋軍一路高歌猛進,佔領了中原大部,但恰恰在爭奪北魏囤積大量物資的滑台一戰中,「士眾甚盛、器械精嚴」的王玄謨卻久攻不克,止步不前。這時候,冬季來臨,魏主拓跋燾揮軍南下,全面反擊,先是大破王玄謨,後是分五路大軍齊頭並進,宋軍全面退卻,北魏軍很快就攻到了彭城。在與太尉江夏王劉義恭等相持一段時間後,拓跋燾乾脆繞過彭城引兵南下,「所過無不殘滅,城邑皆望風奔潰。」(《資治通鑑》第125卷)冬十二月,北魏軍攻至瓜步(今江蘇六合東南),隔江威脅宋都建康。建康震懼,內外戒嚴。宋文帝發出懸賞令,有斬殺魏主拓跋燾及王公大臣的,賞金封爵;又派人將下了毒的酒送到鄉下,想以此毒殺魏兵,但都無濟於事。
好在拓跋燾久居塞北,對南方的水土不太適應,無意再行南下,很快就「掠居民、焚廬舍而去。」至此,元嘉北伐以劉宋徹底失敗而告終。整個戰役中,魏軍連破「南兗、徐、兗、豫、青、冀六州,殺掠不可勝計,丁壯者即加斬截,嬰兒貫於槊上,盤舞以為戲。所過郡縣,赤地無餘,春燕歸,巢於林木。」「自是邑里蕭條,元嘉之政衰矣。」(《資治通鑑》第126卷)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南宋著名詞人辛棄疾在他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中,用沉鬱的筆調描寫了元嘉北伐的倉皇與狼狽,以此表達對南宋開禧年間由文臣韓侂冑主導的倉促北伐的擔憂。 「開禧北伐」的結局與「元嘉北伐」如出一轍,再一次驗證了「耕當問奴,織當訪婢」的正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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