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2日 星期一

解讀「蜀漢不設史官」的謬​​論及《雲別傳》可信度

作者:雜號趙

 一、蜀史

  現在有主流的觀點認爲蜀漢不置史官,史料很難收集,所以陳壽在編撰《三國志》的時候,居然是以「耳聞目見」加「道聽途說」的,這個觀點的出處來源於陳壽在《三國志後主傳》的卷末評語中提出來的:「又國不置史,注記無官,是以行事多遺,災異靡書。諸葛亮雖達於爲政,凡此之類,猶有未周焉。」這爲三國志蜀書編撰時遠未及魏書或吳書詳盡留下了一個好藉口。但陳壽老先生沒注意到就在同一《後主傳》前幾排的記載中記述的「景耀元年(公元258),史官言景星見,於是大赦,改年。「就打了他自己的嘴巴。

  確實,以先主先期顛沛流離的狀况要設專門的史官確實很難。但是爲官者身邊的常見的從事、主簿是幹嘛的?從事、主簿雖然不是專門的史官,主要工作是對領導的行爲提提意見, 出出主意,但同時也兼負秘書工作,記記領導的行爲、下屬的功賞等。若果說先主先期的資料很難募集,難道從先期就一直跟隨著先主的簡雍孫乾天天都在打醬油?這又是一謬。

  而《三國志蜀書》其他地方記述有「王崇補東觀,許慈掌禮儀。又卻正爲秘書郎,廣求益部(益州)書籍,斯則典校無缺,屬辭有所矣。」東觀就是史館,東觀郎既是史館的官,而「斯則典校無缺,屬辭有所矣」意思爲:參考資料並不缺乏,寫作有根據了。於是這位東觀郎王崇就著了一部史籍叫《蜀史》。而陳老先生自己的老師譙周,也著有一部《蜀本紀》,近二千年後的現在還可以找到的還有部蜀人陳術的《益部耆舊傳雜記》。所以「國不置史,注記無官」一事,就被唐代史學家劉知幾謂之「厚誣諸葛」,認爲是不實之詞,誣衊諸葛亮的。

  而現代著作《三國志今注今譯》的章惠康老師,也認爲陳老先生的《三國志蜀書》編撰的主要依據就是王崇的《蜀史》和他自己老師譙周的《蜀本紀》,但是卻做了大量的修删。

  顯然蜀漢不設史官、沒有史籍的觀點是謬誤的,在下私以爲暫且不說信口雌黃,但陳壽老先生至少是在良史《三國志》中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否定蜀漢設置史官、隱蔽蜀漢留有史籍甚至是他老師的著作、修删大量史料,陳壽老先生爲何如此?我們又來聊聊陳老先生何許人也。
  



二、陳壽老先生

  陳壽老先生的傳有二,一是《華陽國志》,二是《晉書》都爲他列了傳,記述的內容互有呼應也互有差別。關於陳壽未把父母合葬而遭到當時人攻擊的事都有提及,記述了陳壽爲官幾起幾落雖有人賞識,也有人排擠,最終平淡而逝。而兩傳又分別記述了3件陳壽比較過分的劣迹:
  1、《華陽國志》提到李驤,當時與陳壽齊名的才子,與其親密友好,但是兩人友情決裂後,相互誣陷攻擊,受到當時人的批評。
  2、《晉書》記載了一是陳壽向丁家索要賄賂,丁家未給,於是不給丁儀丁廙立傳的事。
  3、《晉書》又記載陳壽的父親應馬謖街亭事件受牽連,而諸葛瞻又很輕視陳壽,於是陳壽在《三國志》中評論:「諸葛亮不擅長用兵,諸葛瞻只懂書法,名聲超過實際才能」,因此受到當時人的輕蔑。

  但是兩傳對陳壽的才華,編撰的《三國志》還是給予了很高的評價。由這些記載,我們其實可以感受到陳壽的大致個性。

  陳壽的確非常有才華,也有治史的良知和正義感,但並非無瑕之玉,《三國志》也同樣如此。陳壽就像大多數才華出衆的人一樣,有些孤高、有些怪異、 也有些自己的情緒,對於整個蜀漢和諸葛亮來說帶有非常複雜的感情。他的家人在蜀漢受到重刑,自己又受到輕視,還因爲在喪父守孝期間讓婢女服侍服藥而導致到了晉朝都不能做官。但是他成長於蜀漢,受教於蜀漢,他的老師譙周對他後來的成就和才華有深遠的影響。在晉朝雖然受到重視,有機會和平台一展所長,但是受到賞識原因恰恰又是因爲他修編了《益部耆舊傳》和編撰了《諸葛亮故事集》,他的興衰榮辱都於蜀漢和諸葛亮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憤恨受到諸葛亮後人的排擠,卻又因編寫與諸葛亮有關的文獻而受到提拔。想污蔑諸葛亮,但而歷史的潮流和史官的良知又迫使他不得不將確鑿的正面的事件記述下來,可想而知他在編撰《三國志蜀書》尤其與諸葛家族有關的文獻時是何等的痛苦。有大致的整個過程卻修删了詳盡的記述,在星星點點的角落還帶有個人情緒的駡上幾句,不想落下個治史不嚴的駡名,但是蜀漢不置史官的說法經不起推敲,於是便莫名其妙的在後主傳中提了句「又國不置史,注記無官,是以行事多遺,災異靡書。諸葛亮雖達於爲政,凡此之類,猶有未周焉。」

  陳壽悲催起伏的一生,與諸葛亮和蜀漢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致使我們今天看到了一個奇怪的有別於《魏書》、《吳書》的《三國志蜀書》。


三、裴松之以及雲別傳

  首先提下一個容易搞混淆的概念,有人說宋朝皇帝姓趙,於是裴松之爲了討好皇帝大量引用了《雲別傳》以褒揚趙雲,這是絕對是天大的笑話。裴松之是南朝劉宋時期的人,不是南宋人……劉宋的皇帝姓劉也不姓趙。

  前面,我們聊到由於陳壽悲催起伏的一生,與諸葛亮和蜀漢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致使我們今天看到了一個奇怪的《三國志蜀書》,現在聊聊裴松之以及《雲別傳》。

  爲何會有《雲別傳》,已無從考據,但是《雲別傳》的成書時間在《三國志蜀書》成書之後不會超過一百三十年。爲甚麼?因爲在《三國志》成書一百三十年後劉宋文帝劉義隆就命令裴松之補修《三國志》,裴松之大量引用《雲別傳》的內容,自然《雲別傳》成書的時間在這一百三十年之間。

  私人猜測,《雲別傳》應爲趙雲後人至少是非常崇拜趙雲的人編撰的。因爲《三國志蜀書》中趙雲的記載就那寥寥百多字,實在太不詳盡,那麼一位趙雲的後人或是非常崇拜趙雲的人憤憤而起,《雲別傳》因而成書是大有可能,期間多有溢美之詞,於是就有人認爲《雲別傳》爲家傳不可信,其中代表即爲清代的何 焯。在辯論中常常因《雲別傳》的可信與否産生大量的爭議,這是個永無正確答案的題目。到目前爲止沒有一個確鑿的證據能證明《雲別傳》可信或是不可信,而《雲別傳》已經失傳,現在我們也無從考據。

  既然沒有一個確鑿的證據能證明《雲別傳》可信或是不可信,那麼全盤認可或是全盤否定《雲別傳》的行爲自然是不嚴謹的。大家要注意,你我皆非史家大賢,我們都證明不了《雲別傳》可信或是不可信,要想先證明《雲別傳》可性再來確定裴松之引的部分是可信的,那叫不自量力也叫本末倒置。

  《雲別傳》也許全盤不被認可,但是至少能明確一點,被裴松之引用的部分是值得認可和相信的。爲甚麼?因爲裴松之的注到現在都是史家認可的古代三大名注,沒有人否定或是質疑裴松之的注,自然裴松之引用《雲別傳》的那部分是值得認可和確信的,就是這麼簡單。

  雖然《四庫全書》在提要中點了點裴松之注是否取材太過於寬泛,甚至有部分《搜神記》中的東西,但是依然不敢否定裴松之注的可信度和對三國歷史的重要補充。

  裴松之注是多麼重要我們以曹操爲例就明白了。沒有裴松之注,只看《三國志》的武帝紀那麼曹操就是歷史上最大的賢臣。又是平叛亂討不庭,又是實行義務教育,當時的獻帝還把他誇到只能天上有地上無,幾乎沒有一點污點,但是結合裴松之注一看,一個豐滿的梟雄形象立刻浮現於浩瀚的歷史煙雲,絕大部分裴松之注的事例都能與《三國志武帝紀》中的事例扣合起來,但是更豐滿,事件的前因後果更清晰,原來是陳壽這個老小子,礙於晉朝的面子有很多事寫不明。

  如果不看裴松之注,呂布等一干名將的光輝蕩然無存,呂布的英勇幾乎全來自於裴松之引的《英雄記》,再來看看裴松之引的《雲別傳》的部分,這些記述非孤證,《繼後漢書》就有旁證,而同爲良史的《資治通鑒》也全盤接納裴松之引的《雲別傳》。所以我們不需要全盤接受《雲別傳》,就算想接受也沒地方接,因爲已經失傳,但是我們確信裴松之引的《雲別傳》的那部分內容,因爲史家早有定論,要是誰想否定這些記載,那一定是被門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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