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25日 星期四

李雲:正史抹煞青石隱現的民族英雄蹇達--由遷安市明代碑刻談起

遷安黃帝文化研究

明長城徐流口位於遷安市境內最東端的徐流口村北,關口雙側山坡較平緩,關口建築已毀。明代中後期屬薊鎮東協建昌營路(一度曾屬燕河路)所轄。邊牆上(明朝人不想重現秦朝的悲劇,諱稱「長城」,因此稱邊牆。)現保留一塊萬曆三十五年「修建冷扳台子起至雞林山邊牆記名碑」(碑題名為作者擬,以下簡稱「記名碑」)。經風沐雨400多年,字跡仍清晰可辨,而碑上首位被記名者蹇達卻因缺失姓氏而被忽略,致使這位英雄的英名被歷史塵封了幾百年。本文就此對蹇達做一梗概介紹,與讀者共享。



一、記名碑所記簡述

此碑青石質,寬1米,高0.82米,厚0.17米。碑正面四周陰刻卷草紋,其內陰刻楷書,豎行右起,碑文共22行480餘字。碑文內容如下:

欽差總督薊遼保定等處軍務兼理糧餉、經略禦倭、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達;欽差整飭薊州等處邊備、兼巡按直隸、監察御史王業弘;欽差鎮守薊州永平山海等處兼備倭總兵官、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杜松;欽差總理永平等處糧儲、兼管屯種,戶部郎中周禦;欽差整飭永平等處,後任兼管屯田、馬政、驛傳、海防,山東布政使司右參政、兼按察司僉事應朝鄉;欽差協守薊鎮東路等處,分理練兵事務,副總兵、右軍都督府都僉事胡承□;欽差分守薊鎮建昌路等處,參將、署都指揮僉事沈弘猷;欽差河南都司僉事、統領薊鎮秋班、署都指揮僉事董□□;欽依守備冷口關等處、以都指揮體統行事、指揮僉事左□□;督理工程……分理工程……萬曆三十五年「秋防」,客兵、河南營軍原蒙派修建軍冷扳台子七十四號台西窗起、至雞林山七十六號台東窗止□等邊牆八十六丈一尺。下用條石、磚壘砌。底闊一丈六尺、收頂一丈三尺,高連垛口二丈五尺。

萬曆三十五年歲次丁未孟冬吉旦立……

記名碑把修建「冷扳台子起至雞林山」一等邊牆官員姓名、部隊、番號、工匠姓名、施工數字和任務、建築材料、修建年代等做了較具體的記錄。但首位記名者的姓氏卻因磨損、漫漶而缺失,經筆者詳細考證,得知其為明代著名將領蹇達。



二、蹇達的履歷生平

蹇達(1542年-1608年),明代中期政治人物、長城名將,字汝上,更字汝循,號理庵,重慶衛(亦作巴縣,治今重慶市)人。同進士出身,官至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兩任「薊遼總督」。著有《鳳山堂集》、《督府奏疏》十二卷、《西南平播碑》文傳世,也有少量詩詞傳世。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出生於一個累世豪門之家(父親蹇來譽,明嘉靖二十九年進士);四十一年(1562年)壬戌科進士(與父親中進士相隔12年),獲「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四十二年(1562年)至萬曆二年(1575年),先後授潁上縣令、祥符縣令,安慶府(今安徽省域內)丞;四十四年(1564年),任升儀制司員外郎;隆慶元年(1567年),升山東僉事;六年(1572年),平定州(今山西域內)知州;萬曆三年(1575年)至十四年(1586 年),授安慶府丞,攝篆(兼任)望江縣,請城(築城)望江,閱月告竣;明年(1576年)復董役城桐城。後流寇殘破郡縣,二城獨完。「擢拔為平陽同知(行知府權),累遷三吳按察使、備兵(兵備)使」;「崇明(今屬上海市),故沙邑也……警於倭,始議用甓……以請於備兵使者蹇公。蹇公上於台中丞王公、侍御宋公...…以萬曆之十四年(1586 年)八月築土城,至十二月而畢 … 而王公、宋公、蹇公握其要矣。」十五年(1587年)「春防」,以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任「順天巡撫」;十八年(1590年)八月至二十年(1592年)四月,以都察院右都御史初任薊、遼、保定三鎮總督;二十年五月至三十年(1602年)八月,以都察院右都御史晉升兵部左侍郎(正三品),協理戎政。期間,參與部署、指揮了「萬曆三大征」,取得了全面勝利。加太子太保、晉兵部尚書;三十年(1602年)九月至三十六年(1608年)七月,以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復任「薊遼總督」。期間,在今遷安市徐流口長城留下記名碑刻。三十六年末(或三十七年)去世。三十九年(1618年)十一月,朝廷「敘有功文武官員」,蔭一子入監,明神宗朱翊鈞「命禮部從予優予卹典,王國賞銀幣」。



三、督薊遼、撫順天間在今冀東的作為

萬曆十五年(1587年),蹇達以都察院右僉都御史任「順天巡撫」--「整飭薊州等處邊備、兼巡撫順天(含永平府,今遷安屬之)等府地方」。期間,除今遷西縣(時屬遷安縣)域內兩處長城碑刻反映其參與了長城修建外,史料還記載其在保障國家財政收入上的「實事求是」。

《明神宗實錄》載,萬曆十五年二月乙丑,兵部覆順天巡撫(駐遵化)蹇達稱:「地土起存稅糧,自有定例。但天災流行似不分於民屯、草場。被災草場租銀,應照依原勘災傷地畝,分數量免四分,該銀三千四十七兩有奇。其無災地土,並應徵六分,共該銀四千五百四十一兩有奇,盡數起解。」

萬曆十八年(1590年)八月至萬曆二十年(1592年)四月,以都察院右都御史初任薊、遼、保定三鎮總督。期間,正是明朝與蒙古信守「隆慶和議」的「新婚燕爾」階段,明、蒙間沒有戰事衝突,也沒有發現史料記載其作為。只能推測他盡心職守地執行了朝廷國策,保持了與蒙古鄰居的和平共處。

萬曆三十年(1602年)九月至萬曆三十六年(1608年)七月,以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復任「薊遼總督」--總督薊、遼、保定等處軍務,兼理糧餉,經略禦倭。期間,在今遷安市徐流口長城留下了「修建冷扳台子起至雞林山邊牆」的記名碑刻,督導直隸巡撫,薊州鎮(含永平、山海等處地方)總兵官官署,兼備倭總兵官署,永平等處糧儲、兼管屯種等衙署,及薊鎮建昌路等處地方、統領薊鎮秋班、守備冷口關等衙署重新「修建冷扳台子起至雞林山邊牆」,完善了邊防軍事設施。

同時,蹇達密切注視邊防形勢的變化和發展。在此期間正值遼東寬甸(今遼寧寬甸滿族自治縣)等六堡發展迅速、人口日繁,受建州女真阿台(建州女真頭領、努爾哈赤的外祖父或舅父)部威脅益重之時。萬曆三十四年(1606年)八月癸亥,「督撫蹇達、趙楫等遣官招徠六萬餘人盡歸故里,事聞,上嘉其功……先後與事諸臣及貢夷奴兒哈赤等,各賜銀兩亦有差。」十二月,遼東總兵官李成梁認為「六堡孤懸難守」,向薊遼總督蹇達、遼東巡撫趙楫建議放棄該地,將堡內的居民全部遷到內地。對不願遷徙者,動用了軍隊強迫他們遷居,造成大量死亡,蹇達應負「領導責任」。明廷給事中宋一韓力言「棄地非策」,吏科都給事中鐘羽正,彈劾蹇達等官吏不稱職,御史熊廷弼也贊同。萬曆皇帝(明神宗)俱不聽,而採用李成梁的建議。此舉遼東寬甸等六堡人民免遭了戰爭災難。

萬曆三十六年二月二十六日,蹇達在給朝廷的一份奏疏中提到,努爾哈赤已蓄養精兵三萬有奇,既要侵擾朝鮮,又要交通蒙古,對明朝則「漸萌反側之念」(見日本《明實錄》抄第4篇)。幾年後其擔憂成為現實:萬曆四十四年(1616年),努爾哈赤稱「汗」,建立「大金」(史稱後金);四十六年(1618年),「七大恨」告天,起兵叛明。

宦官高淮「採礦徵稅遼東」,任稅監,恃皇帝寵愛,橫行不法、為所欲為。數與邊將爭功、剋扣軍士月糧。三十六年四月,前屯衛軍不堪其壓迫,披甲而起,誓食高淮肉;六月,錦州、松山軍也發生兵變。高淮懼死逃回,反誣告同知王邦才、參將李獲陽逐殺欽使、劫奪御用錢糧。二人皆逮問,激起邊民更大不滿。薊遼總督蹇達連續上疏揭露高淮的罪行,「(朝廷)乃召歸,而以通灣稅監張曄兼領其事。」



四、文學造詣

蹇達以深厚的家學熏陶,文進士入仕,自有深厚的文學造詣。不僅作有大量的公文類「奏疏」,且有所撰碑文和部分詩詞傳世。如《西南平播碑》文、《同丘古木》、《登蓬萊閣》詩等。

在《西南平播碑》文中,熱情歌頌了萬曆「西南平播」總指揮--李化龍(1554-1616年;長垣人,以少司馬、兼大中丞任四川、湖廣、貴州「總督」 )恢復祖國西南邊疆的功績:「……故師期僅及三月,費僅逾一百萬,而殲八百年大憝,若摧枯拉朽,且拓地張官,一以中國之治治之;瘴雨蠻煙之鄉,永為樂土。公之功不弘且遠哉。而公不自功也」。蹇達任潁上縣令時曾作《同丘古木》詩:「扶疏古木雜松楸,高映淮流野渡頭。空鎖煙雲仙已去,行人猶自說同丘。」任山東僉事時作《登蓬萊閣》詩,詩中有「仙圃幾人求大藥,孤根何處托扶桑?」之句。

蹇達子蹇宗伊,「字海嶠,好奇耽古,結交多名流,恥與達官伍」。人稱「蹇痴」,風流不羈,不求仕進,至於落魄。文學作品有《山羊賦》。



五、被抹煞於史籍的根源

蹇達為官,創下了良好的「官譽」,多處地方志將其列入「名宦」作傳。明代高官、文學家袁宏道《答蹇督撫》書中讚蹇達:「唯是溟渤之大,不讓滲潢;以茲沙石之頑,得效礱礪……一叩無從,再拜肅史;;遠思縣旆,徒有搖旌而已。」《山西通志.名宦》載:「蹇達……隆慶六年,以進士知平定州,學問博雅,為時宗匠。居官以廉自厲,遇事斧劈理解,動中機宜,訟庭清暇,官吏悉袖手而綱舉目張,迄無廢事。」

蹇達文武雙全,他以進士入仕後,明嘉靖、隆慶兩朝仕途進展一般,到了萬曆年間,才逐步得到明神宗朱翊鈞的賞識。他「協理戎政」期間參與指揮的「萬曆三大征」(寧夏戡亂、抗倭援朝、播州平叛),直​​到現在,仍是世界學者研究明代歷史的重要部分。著名的民族英雄、抗倭名將李如松(李成梁長子)、董一元,都是蹇達麾下的得力悍將,在其兩任「薊遼總督」期間,與李氏父子有莫逆之交。特別是萬曆三十年至萬曆三十六年第二次任「薊遼總督」,他對建州女真族阿古部、努爾哈赤部、倭寇的防備,保持高度警惕,並主持薊、遼銜接地帶長城加固。年過花甲的蹇達「皓首再籌邊」,使女真部遭受了重大挫折。蹇達由於憤於當時的閹黨專政,卸任後抑鬱成疾而終。就在過世的幾個月前,他還曾洞若觀火、慷慨上書指出建州女真對明王朝的巨大威脅。

清軍入關,遏制了「祖宗基業」發展的蹇達,首當其衝成為滿清朝廷從「正史」」中刪除的明代官員。清朝編寫《明史》有一大「潛規則」:「累朝之恩威,諸臣之功過,所繫於女真者,一切削除之。『隱沒而遂及一代史之全部』者。」蹇達當然要被乾隆皇帝親筆從《明史.列傳》中剔除,包括他的奏疏和詩文作品也被滿清朝廷列為禁書,全部予以銷毀。更有甚者,與蹇達交往甚密的文學大家及其讚頌蹇達的作品,如袁宏道《答蹇都督》、謝廷諒《集內寄贈少司馬蹇公詩》等也被株連,成為「文字獄」的一個構成部分。

蹇達文武兼攻、以才濟世、重視邊防、以民族利益為重的愛國精神,富有現實意義;他的棄虛務實的文風,也值得繼承和發揚。當然,蹇達支持「萬曆三大征」、與李成梁父子在「遼東」問題的處理上的得與失,尚待深入探討。



參考資料
《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進士登科錄》

《明史》
《明實錄》
明.黃虞稷《千頃堂書目》
明.李維楨:《大泌山房集.卷一百一十三.太子太保兵部尚書蹇公行狀》
《明實錄(抄)》(日本)

《康熙安慶府志》卷十二「明同知」:「蹇達,四川巴縣人,萬曆乙亥任皖郡丞。」
《山西通志.名宦.平定州.明》
《民國巴縣志.金石》
皎傑:《補續全蜀藝文志卷(點校)》
穆遠、學君、陳環、李長浩:《唐山境內的長城碑刻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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