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29日 星期二

戚其章:探訪丁汝昌身世之謎

丁汝昌,清海軍將領。甲午(1894年)戰爭中,他率領北洋艦隊在黃海與日艦大戰,重創日軍旗艦。次年,在山東威海衛的劉公島再次與日艦作戰,擊沉敵艦艇七艘,後因兵敗勢孤,服毒自殺,本文作者是我國甲午戰爭史著名專家,文中記述了他親身調查丁汝昌身世的經過。

北洋海軍提督丁汝昌的一生,給後人留下了許多謎。首先是他的身世及早年經歷就疑雲重重,莫明底蘊。上個世紀50年代,筆者正在威海,聽到不少有關甲午戰爭人 物的傳說和軼聞,從而對丁汝昌其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丁汝昌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卻口碑極佳,贏得了當地百姓的極大尊敬。早年在威海西城上的環翠樓裡,還供奉著他的遺像,讓遊人瞻仰。當時,筆者正準備撰寫《中國甲午威海之戰》一書,丁汝昌更成為需要進一步研究的人物。但是,十分可惜的是,有關丁汝昌的記載太少,且語焉不詳,甚至相互矛盾,使研究難有進展。


丁汝昌身世之謎

關於丁汝昌的傳記,最容易看到的是《清史稿》列傳二四九《丁汝昌傳》,但記述其身世及早年經歷十分簡略,稱:

丁汝昌,字禹廷,安徽廬江人。初隸長江水師。從劉銘傳征捻。

讀後使人產生不少疑問:

第一,《丁傳》未記丁汝昌的生年,故有關著作中或略而不提,或用「?」表示。調查中有人說死時59歲,也有人說是60歲;因無可印證,難作確論。

第二,關於丁汝昌的軍旅生涯的開始,《丁傳》只提了一句:「初隸長江水師。」此說的依據是甚麼呢?經查,此係來自李鴻章的奏稿。對於丁汝昌的海軍職務的任命,李鴻章曾有兩次上奏:一次是光緒五年十月十六日(1879年11月29日)的《奏留丁汝昌片》;一次是光緒七年十月十一日(1881年12月2日)的 《丁汝昌統領海船片》。

前片奏請派丁汝昌留北洋督操砲船,並未提及他任職水師的經歷;後片奏請派丁統領北洋水師,卻突然說他「曾在長江水師管帶砲船」,顯得十分突兀,不能不令人生疑。如果丁汝昌真有這段重要經歷的話,為甚麼李鴻章不早奏呢?

然而,李鴻章此說不但得不到其他記載的印證,反而有一些相反的記述。如英國遠東艦隊司令海軍中將斐利曼特(Freemantle)即指出「丁氏出身於陸軍騎兵」,「少年時僅充馬隊營官,中年以後始登戰船」。裴利曼特此言不會是無稽之談,他肯定丁汝昌「中年以後始登戰船」,表明此前不可能在長江水師管帶砲船。 何況丁汝昌的軍旅生涯是否從入伍清軍開始,也是值得考慮的。翰林院編修曾廣均曾有「丁汝昌皖捻餘孽」之語,恐怕也非空穴來風,無端誣陷。所以,李鴻章的說法是值得懷疑的。

第 三,《丁傳》說丁汝昌「初隸長江水師」之後,接著又寫「從劉銘傳征捻」,也是根據李鴻章之奏章,稱丁「久隨臣軍轉戰南北,統帶銘營」。但是,眾所周知,丁汝昌隨李鴻章駐軍上海,是在同治元年二月(1862年3月)上旬,是否一開始就隸於劉銘傳部?若再向前追查,丁汝昌隨李鴻章進駐上海之前,他又隸於何部? 對此,《丁傳》裡皆避而不談,是否有何隱情?

所有這些疑問,當時只能藏在心​​中,長期無法找到答案。直到1978年,我才有機會到安徽做調查,下決心要去解開丁汝昌的身世之謎。


「國民黨海軍司令」

11月中旬到合肥後,了解到在巢縣仍有丁汝昌的後裔。於是,直奔巢縣,打聽到丁汝昌後裔有兩人在縣城工作:一是其重孫丁榮濤,為縣藥材公司職工;一是重孫女丁亞芝,為縣飲食服務公司職工。但對二人的採訪卻很不順利。

丁 榮濤當時是47歲,從部隊退役回來,對家世已了解不多,對其曾祖父丁汝昌的情況也很模糊,或者可能不願多談。他只是說,他的老家在廬江,祠堂也在廬江。問他怎麼來的巢縣,答道:「何時搬來巢縣並不清楚。」因不得要領,又去訪問丁亞芝。縣飲食服務公司的經理和書記都出了面,說最好不要見丁亞芝,因為她還戴著 「帽子」。問戴的是甚麼「帽子」,經理的回答是:「破落地主」。我感到震驚,疑惑地問:「巢湖地區是老解放區,那時她才十幾歲,怎麼能是『破落地主』?」 經理說:「她父親丁發澤土改時被定為『破落地主』,傳給她的。」我哭笑不得,不由得冒出一句:「竟有這樣的事!」那位書記似乎有點尷尬,解釋道:「這是我們這裡的土政策!」我接著又問:「她的曾祖父丁汝昌,你們了解嗎?」這兩位領導相互看了一眼,說:「聽說是國民黨海軍司令。」我對他們說明:「這是訛傳。 丁汝昌是清朝的海軍提督,那時還沒有國民黨。他是同日本軍隊作戰,失敗後自殺了,應該說是愛國的。」第二天得知,當天下午縣飲食服務公司領導便向丁亞芝宣布,決定給她摘掉「帽子」。這雖然是一個不錯的消息,但由於事情過去已近百年,社會經過滄桑巨變,以她的年齡和情況,也談不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來。

有 幸訪問到56歲的縣貧協主任汪章鑑,他倒提供了一條重要的線索。他說:「丁汝昌故居在縣西南鄉的汪郎中村。我家在栗樹汪村,離汪郎中不遠,小時候去過。我記事的時候,那裡只有丁氏一家,其餘住的都是佃戶。汪郎中村建村晚,先有山陳村,到丁汝昌起家後,又在旁邊蓋了汪郎中村。現在山陳歸汪郎中大隊四隊。故居一直保存到土改。不過,汪郎中村也不是丁汝昌的老家,聽我的祖父講,丁汝昌從軍後常年在外,那年他家裡準備給他慶六十大壽,不料不到過生日就死了,活到 59歲。」他的話引起我的極大興趣,覺得應該到汪郎中村走一趟。

從縣裏到高林公社的汪郎中村,約六十里地,有長途汽車可通。到村後先去看丁汝昌故居,已經是殘破不堪,除尚留下兩間居室勉可住人外,盡是斷壁頹垣。據說是因為土改時分給幾戶貧農,大部建築都被拆掉,拆下的木料和磚瓦也賣了,以致留下這般景象。故居後原有的花園已經荒蕪,只有一座假山石在那裡孤寂地兀立著。原來宅前有一方池塘,現在成了鴨群的嬉戲之所。在村裏找到了一位丁家的四世孫,名叫丁榮準,62歲,土改時成份定為貧農,後到合肥一家工廠當工人,退休後回家。丁榮準並不是丁汝昌的嫡系後代,其曾祖與丁汝昌是本家弟兄輩,但其父活到九十多歲,而且見過丁汝昌,並熟悉丁汝昌家裡一些人的情況。從兒時起,丁榮準便常聽父輩講丁汝昌的故事。當年,汪郎中村隨丁汝昌出去當海軍的人有十幾個,其中有一些戰後回到村裏,也常講起甲午海戰的事。每次,丁榮準都聽得津津有味,一直記在心裡。所以,他所知道的事情比丁榮濤等丁汝昌的嫡系後代還要多。

關於丁汝昌的籍貫和生平,丁榮準講了兩個重要情況:
其一,丁汝昌的老家在廬江縣丁家坎村,丁氏的祠堂也在那裡,舊時凡遇上冬至和清明節,本村丁氏人家還要去丁家坎祭祖。
其二,丁汝昌給人磨豆腐出身,也當過長工,放過鴨子。18歲跑出去當兵。那年他準備過60歲生日時慶壽,還未來得及過就自殉了。他活了60歲。

根 據丁榮準所述,丁汝昌原籍是廬江縣,在丁家坎村出生,但其故居為何在巢縣汪郎中村,卻說不清楚。至於說丁汝昌18歲當兵,他18歲時又是哪一年?說丁汝昌還未過60歲生日就自殺了,與汪章鑑所說相同,但一個說是60歲,一個說是59歲,哪個說法對呢?當時覺得,多日來的調查雖不夠圓滿,然卻有不少收穫,為 不使此行半途而廢,以至功虧一匱,應該去丁家坎村一趟。


尋找《丁氏宗譜》

丁家坎村屬石嘴頭鄉,當時叫石頭公社, 在廬江縣北三十多里,也有長途汽車可通。於是,先到石頭公社住了一夜。第二天,打聽到丁家坎大隊在石頭東南,相距大約三里地,步行20分鐘可到。去丁家坎村是11月26日,是難忘的一天。因為這在村裏是件大事,村民們聽說來人調查丁汝昌,大都出來觀看,兒童們更是圍了一大群。大隊幹部老主任丁榮玉、書記左秀倉、副書記丁發本、民兵連長張光松等都出面接待,非常熱情。據大隊幹部介紹,丁家坎共有一百六十多戶,其中一百四十多戶姓丁,又因該村地勢較高,故名, 現又稱「丁坎」。

隨後,大隊幹部找來五六位歲數較大的村民前來座談。其中,72歲的丁發勤說:「丁姓的排輩是先、代、發、榮、昌,丁汝昌是『先』字輩,汝昌是後來改的名。他無兄無弟,小時幫人放牛、打長工,也放過鴨子。他有個堂叔住在荒圩,就去投靠他。他是從堂叔那裡去當兵的。」我不禁插了一句問話:「丁汝昌既是本村人,怎麼把房宅蓋在巢縣?」老人回答說:「這是十年以後的事了。丁汝昌做官以後,因為姓犯地名,算命的說丁(釘)不在廬 (爐),就搬到巢縣去了。」76歲的丁代松說:「丁汝昌小時候孤苦一人,獨自生活,本村沒人收留他。後來給一人家放鴨子,雨天披蓑衣坐在塘邊,因為太疲勞打起盹來,一翻身掉到塘裏。村裏人都笑話他懶,不成才。他有個叔在荒墟開豆腐鋪,就去投奔。有一次,他把豆腐挑子弄翻了,他叔打他,又跑回本村,告訴人想出去當兵。過年祭祖,丁汝昌磕頭時,公雞叫了三聲。旁邊有一個小伙伴逗他說:『你能當成兵,再連叫三聲!』果然雞又連叫三聲。」我連忙追問:「丁汝昌當的是甚麼兵?」他的回答竟出乎我的意料:「他投的是太平軍,不過後來又離開了。他有一身好馬上功夫。」

聽了老人們的談話,明白了兩件事:
第一,丁汝昌做官後,是為避諱地名而闔家搬到巢縣汪郎中村,這就是他的​​故居和後裔都在巢縣的緣故。
第二,丁汝昌最初投的是太平軍。這一發現很重要,可以使我們真正了解丁汝昌的出身,同時也給我們提供了弄清丁汝昌生平的線索。
這時,我突然覺得,如果能找到一部丁氏家譜的話,許多問題可能就會全部迎刃而解了。但是,據大隊幹部說,村裏原先倒是有好多部家譜,「掃四舊」時都燒了,現在一部也找不到了。

我帶著惋惜的心情告別,又回到石頭,在街旁等待過路的長途汽車,準備在天黑前趕回廬江縣。當時是下午四點多鐘,太陽已經偏西,突然有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跑到跟前來,問:「是來調查丁汝昌的吧?」我做了肯定的表示,他說:「我知道哪裡有家譜,在三大隊,丁昌柏家裡就有。」我看了一下天色,又覺得人生地不熟,不禁猶豫起來。他明白了我的心思,又說:「我送你去,稍等一下,我去借車。」過了片刻,他開了一輛中型載重汽車過來,讓我坐進駕駛室右邊的位子上。在路上,他對我說,他叫丁發展,是石頭公社的農機管理員,家在丁坎大隊,回家聽說來人調查丁汝昌,還打聽家譜的事,所以趕過來。又講起丁昌柏保護家譜的經過:「『掃四舊』時,他女兒是紅衛兵,抱起家譜要投進火裡燒,被他打了一巴掌,奪了過來,才保存到現在。」

我們到三大隊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丁昌柏,四十多歲的年紀,十分熱情,立即抱來了整套的家譜,並點亮了罩子煤油燈。一看,厚厚的十大冊,木刻版,民國十一年刊印,題簽為《丁氏宗譜》。我一頁一頁、一册一册地翻閱,直翻到第10冊,眼睛為之一亮,真的有不少關於丁汝昌家世及生平的資料。趕緊掏出筆記本,一字一字地抄錄著,直到晚上9點鐘抄 完。雖然有大半天沒吃飯,腹中也沒有飢餓的感覺。好客的主人事先並未提及,就端上了熱氣騰騰的餛飩和荷包蛋,真是令人感動!

在回程的路上,由於天太黑,汽車開進泥塘裏,怎麼也出不來。丁發展人熟,到附近村裏找來十幾名社員,才把車推上路。回到石頭時,已到半夜,鎮上惟一的旅社也關了門。 於是,他把我領進公社的一間宿舍,對我說:「這是我的床,今夜你就住在這裡,我回村去住,反正不太遠,只是明天早晨來不及送你了。 」隨後又去拿來熱水瓶和腳盆,並囑咐我早點休息。我望著這位熱情周到的年輕人,真不知怎麼感謝才好。躺下來後,想到多虧丁發展,才有了今天的意外收穫,仍然興奮不已,久久不能入睡。


疑問有了答案

這次南下調查,總算取得了比較圓滿的結果。根據所蒐集到的口碑資料,再結合《丁氏家譜》及其他文獻記載,也就不難將丁汝昌的出身和早年經歷理出一條線索來,並且可以對諸多疑問一一作出明確的回答了。例如:

關於生年

口碑說丁汝昌當兵,應該在太平軍攻占廬江時。光緒《廬江縣志》卷5《兵事》載咸豐三年十二月事:「是月,知縣徐肱往鄉募勇,並徵練禦敵,賊尋至金牛,有奸人某通賊,往獻貢,允為內應,賊乘虛襲之。庚寅,城陷」。庚寅為咸豐三年十二月二十日。這年丁汝昌為18虛歲,則其生年當在道光十六年(1836年)。這一推算正與《丁氏宗譜》所記相符:

丁先達,賞穿黃馬褂,賞戴雙眼花翎,西林巴魯圖,正一品,封典北洋海軍提督。諱汝昌,字禹廷,生於道光十六年丙申十月初十日巳時。

弄清楚丁汝昌的生年和生日,便知道他死時不僅已過了59歲生日,而且還過了乙未年(光緒二十一年)的春節。按中國的傳統習慣,就是60歲了,所以池仲祐《丁軍門禹廷事略》說他「死時年六十」是正確的。


關於投太平軍

丁汝昌18歲當兵,投的是太平軍,而不是投清軍。陳詩《丁汝昌傳》記述其投太平軍的經過:

咸豐荒旱,父母亦逝。太平軍過廬邑,掠人入伍,汝昌被掠,從至皖城。與同館者,則桐城程忠烈學啟也,傾懷效能,意氣相得。無何,湘鄉曾忠襄國荃圍皖城,學啟偕汝昌率三百人逾城出降。忠襄猶疑慮,每戰令居前,屢獲捷,既克皖,學啟授參將,領開字營。汝昌哨官,亦授千總。

根據這段記載,太平軍於咸豐三年十二月二十日(1854年1月18日)攻陷廬江縣後,丁汝昌便參加了。文中稱「汝昌被掠」,與口碑不符,應是掩飾之詞。起初,丁汝昌與程學啟隨太平軍作戰。後隸於太平天囯受天安葉芸來守安慶。咸豐十年(1860年),曾國荃率湘軍圍攻安慶。又據《江表忠略.程學啟列傳》,程學啟偕丁汝昌「率三百人逾城出降」,是咸豐十一年二月十九日(1861年3月29日)事。於此可知,丁汝昌在太平軍幹了七年多,因隨程學啟降清,被編入湘軍,隸程學啟的開字營,為哨官。


關於改隸淮軍

丁汝昌被編入淮軍是一年以後的事。曾國藩命李鴻章招募淮軍,並撥湘軍程學啟開字二營以助之,丁汝昌遂改隸淮軍。陳詩《丁汝昌傳》稱:

旋從江蘇臬司合肥李文忠公鴻章征吳。同治元年壬戌,乘輪船至滬。汝昌佐學啟於泗涇、新涇、四江口之役,每戰輒先登。合肥劉壯肅銘傳領銘字營,同戰四江口,見其驍勇,異之,乞之帳下。率親兵百人,屢立戰功,旋領馬隊營。甲子平吳,洊濯副將。

丁汝昌由湘軍改隸淮軍是在同治元年(1862年)春,隨即開赴上海與太平軍作戰。是年秋,四江口之役後,丁汝昌始調至劉銘傳銘字營,仍充哨官,統步隊百人。 後又領馬隊營。到同治三年(1864年),統馬隊3營,擢副將。可知丁汝昌入劉銘傳銘字營以前,曾有過一段複雜曲折的經歷。蓋後來李鴻章創建北洋海軍,而統領人選難覓,見丁汝昌「才略武勇」,思「倚為橫海樓船之選」,便奏報其「曾在長江水師管帶砲船」,一則可掩蓋丁在太平軍的這段不便公開的歷史,一則可為之造這樣一段水師經歷,以爭取朝廷的批准。 《清史稿.丁汝昌傳》從之,因謂「初隸長江水師」,是不能視為信史的。

關於遷家於巢縣汪郎中村「甲子平吳,洊濯副將」一語,值得注意。「甲子」,指咸豐三年(1864年);「平吳」,指太平天囯失敗。據知,太平天囯天京陷落,時在是年六月十六日 (7月19日)。丁汝昌也以「平吳」之功,晉官副將。正在這時,他遇到了從太平天囯女營散出來的一個女孩,姓魏,時年15歲,湖北鍾祥縣人。他一見魏女, 非常喜歡,娶之,成為繼配夫人,人稱魏夫人。調查時有老人說:「魏夫人當過太平軍女兵,有武藝,常見她舞劍。」當不虛也。為安置新人,又相信了算命人「釘 (丁)不在爐(廬)」的話,於是丁汝昌決定在巢縣西南鄉汪郎中村建宅。任繼棠《姻兄少廷家傳》稱:「先世居廬江,甲子歲隨軍門,從父禹廷卜宅巢南。」少廷名代齡,為丁汝昌原配錢夫人所生,時方3歲,由魏夫人撫育,視如己出,「不知其為異母也」。由此可知,丁汝昌是在1864年從廬江丁家坎遷至巢南,這就是為甚麼其故居在汪郎中村的原因。


關於由陸軍轉為海軍

此事還需要從丁汝昌與劉銘傳之間的恩怨說起。劉銘傳對丁汝昌本有知遇之恩,後結怨甚深,已是10年以後的事情。太平天囯失敗後,丁汝昌統馬隊三營隨劉銘傳參加鎮壓捻軍諸役,起初兩個人的關係一直很好。同治七年五月(1868年6月),丁汝昌升總兵,加提督銜,賞協勇巴圖魯漢字勇號。同年十月(11月),又授直隸天津鎮總兵,賞換西林巴圖魯滿字勇號。劉丁交惡是 在同治十三年(1874年)。陳詩《丁汝昌傳》載:

時議裁兵節餉,劉欲裁馬隊三營,置汝昌於閒散。汝昌時別屯,陳書抗議。劉怒其梗,命將召至而戳之。有相告者,汝昌即率親信十二人乘馬馳歸里。

魏應濤《誥授一品夫人魏夫人事略》又稱:

同治甲戌,軍門以事罣誤,罷兵歸里,居常愀然,夫人寬之曰:「有薄田數畝,足治饔飧​​……建功立業自有時也。姑待之。」後朝命果起,軍門視師北洋。

到光緒三年(1877年),丁汝昌已家居三年,又去天津向李鴻章乞一差使。李曰:「省三(劉銘傳)與爾有隙,我若用爾,則與省三齟齬矣,爾宜與之分道揚鑣。吾今欲立海軍,乏人統率,爾如能赴英國學習海軍 ……當以此任相屬。」 因留丁汝昌於北洋差遣。光緒五年十月(1879年11月),從英國購買的鎮東等四艘砲船來華,李鴻章奏准丁汝昌督操砲船。光緒七年(1881年),丁汝昌奉派赴英國接帶新購超勇、揚威兩艘快船回國,於是年九月二十六日(11月17日)駛抵大沽。十月十一日(12月2日),又奏准委以統領北洋水師重任。此丁 汝昌以陸將轉統海軍之經過也。

這次安徽調查已經過去了26年,至今回憶起來仍歷歷在目。這可能是因為此行回答了積存在心中的許多疑問,特別是解開了丁汝昌的身世之謎,所以印象特別深刻的緣故。由此體會到,從事中國近代史研究,不但要詳細佔有文獻資料,也要開展調查工作,將二者很好地結合 起來。這樣做起碼有四個作用:一、可以豐富研究者對歷史事件和人物的認識,從而進一步掌握歷史的具體性。二、容易發現散落各處的有價值的文字記載;三、可以彌補文獻記載的缺漏;四、有助於訂正文獻記載之舛誤。通過調查實踐,我才可能有此體會,真正嚐到了開門走出去調查研究的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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