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忠傳

九、雙忠傳 吳江華翼綸

贈提督武壯公長瑞，字小泉，滿洲正白旗人，瓜爾佳氏，巨族也，為八旗世族之冠。其先世皆以武功貴顯。父贈莊毅公，諱塔斯哈，為喀什噶爾幫辦大臣，督辦伊犁軍務，殉張格爾難。公以父蔭騎都尉兼雲騎尉，賞三等侍衛，出為四川敘馬營都司，補建昌游擊、越巂參將，擢阜 和協副將，旋升天津鎮總兵。嘗出師西域及四川，以功賞戴藍翎，換花翎。

道光三十年粵匪楊秀清等擾潯州府，上命大學士賽尚阿為欽差大臣，督師粵西，公被召至京，特命為翼長。六月，至桂林，適余投效大營，一見問余里居、姓氏。時賊匿紫荊山，大帥檄公往守象州大樟。公乞余襄事。時方盛暑，人馬皆病，至大樟，先有綏靖鎮總兵李復駐守。余與公共登山頂相地紮營，借嘆服，遂為至交。無何，官兵破雙髻山，攻豬孜峽，賊捨紫荊山，守風門坳。提督向榮令北軍合剿，即拔營入紫荊山，屯軍營村。

八月初二日，攻風門坳。公率湖北兵由中路入駐絕壁上，一晝夜賊來攻六七次，不動，遂奪風門坳，屯軍平山。賊守新墟，官兵攻半月不下，賊竄朋化山，官兵追之，遇雨，敗於平南之官村。賊陷永安州，守水竇官兵不得進，翻山出平樂，始得達。公弟希彭總兵長壽奉命來粵，率兵守平樂，相見舟次，語竟夜且泣。時小泉方以受暑濕病，希彭跪囑余善視之。九月十日，至永安州城古排村，病益劇，將死，大帥聞之，檄希彭來大營，小泉病漸愈。

初，上以進兵遲延褫公職，及聞屢勝，乃復之。是時，綏靖鎮總兵李復卒於軍，因即以公兄弟統湖南綏靖兵，每戰必偕。先是八月，官兵至仙迥嶺，駐大峝，欲上龍寮嶺，而貴州副將李瑞戰敗，兵踉蹌歸，參贊巴清德命選兵千二百人直下龍寮嶺，以小泉及李復將，余以地勢不利，與謝定侯力爭之，乃止。及咸豐二年二月十六日夜，賊由永安州東竄龍寮嶺，小泉問余：何如？餘言山路奇險，能入不能出，小泉歎曰：吾身經百戰，豈不知地利不便，不可用兵。今軍令已下，誰敢阻者，死即死耳，復何言。顧謂余曰：我已令瞿騰龍與子守大營，我有老母，我欲希彭勿往。希彭泣，卒偕行。十八日，追賊及之，官兵大勝，小泉令軍功全玉貴來促余，余告以地險，勝不足恃，逾時而敗音至矣。公兄弟皆戰歿。自十六日至二十日大雨未止，余冒雨往，遇公親兵某，跛一足，泣告餘戰死狀。

始官兵乘雨往，與賊戰，賊皆陷山谷中。十九日平明，賊至大峝掠食，食竟，舉旗將出仙迥嶺，而官兵已兩日不食，方造飯，都統烏蘭泰促速追賊，賊返鬥，官兵凍且餒，大敗，死傷相望，又路險不能行。希彭馬躓，小泉持矛救之，皆遇害。餘收其屍，三日，得之山中，五棺，五日乃得殮。

公兄弟友愛，天性至孝，每言老母，必相泣下。小泉獨坐，恆側視，餘怪之，自言父生平無戲言，坐不妄動，死回疆，六月始得屍，己扶柩回京，乘馬隨行，睨而泣， 故今恆右顧云。又言希彭性介，不避權貴，有愛馬貴人欲之，不與，以故退乾清門侍衛。希彭奉太夫人官閩，其來粵也，太夫人猶在閩。上悼公兄弟殉難，命護送公 母回旗，立雙忠祠，公兄弟並贈提督，長瑞予諡武壯，長壽予諡勤勇，其餘陣亡各員皆從祀。

希彭以父蔭賞藍翎侍衛，在大門上行走，挑乾 清門三等侍衛，升二等侍衛，出為福建泉州右營游擊，歷升同安營參將、浙江台州協副將，尋名為甘肅涼州鎮總兵。經閩督以熟悉閩省情形奏請調漳州鎮總兵，得旨：陛見後再降諭旨。入覲，特命馳往廣西會剿，以屢立戰功，賞戴花翎，又有涼州鎮總兵之命。及得旨，已戰死六日矣。

贊曰：兄弟相愛，人之至情也。乃相愛之至，至於死亡之際，亦卒同盡焉。人徒羨公之高風亮節，抑知其行軍萬里外，弟若兄相枕籍於高山深澗間，有母年八十餘而不得養，其飲恨深痛宜如何者？餘啟視公兄弟屍，皆面被十餘創，背無一傷，想見其操戈轉鬥，國爾忘家，徒以事勢相迫，不忍不死，而亦不忍獨生，可哀也哉，可哀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