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6日 星期四

蔣幫招降日偽華南海軍總司令甘志遠經過

來源: 廣州文史資料


何崇校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告投降。 8月21日,日本侵華派遣軍司令崗村寧次,派付參謀長今井武夫飛抵芷江,晉謁國民黨陸軍總司令何應欽,請示投降事宜。 8月22日,何應欽在芷江召集國民黨各方面軍、各戰區的主管開會,分配受降任務。在廣東方面,廣州地區,西江,南路,和海南島等地,劃歸第二方面軍受降,博羅以東,清遠以北,則劃歸第七戰區受降。

第二方面軍司令長官張發奎接受任務後,急電催促他所指揮的部隊,兼程趕赴受降區。9月6日,張派他的中將高參張勵率領二百餘人,空運到達廣州,成立前進指揮所。蔣軍最先到達廣州的,為新一軍新三十八師李鴻部,於9月7日到達。其餘新一軍各部、十三軍、五十四軍、六十四軍亦陸續開到廣州附近(十三軍石覺部之八十九師,原歸第三方面軍建制,沿粵漢路南下到達廣州後,臨時歸第二方面軍指揮)。張發奎本人亦於9月14日飛抵廣州,於9月16日在中山紀念堂舉行受降儀式,接受日本南支派遣軍司令官田中久一的正式投降。 9月23日,在華南的日軍開始解除武裝。除一部份日軍戰犯,留在中國聽候處理外,所有其餘日軍,皆陸續遣送回國。

在華南漢奸偽軍,當日軍一宣告投降,絕大部份俱由蔣介石預早派到淪陷區活動的特務,將他們改編為「先遣軍」,由廣州先遣軍總司令招桂章統一指揮。到10月5日,所有偽軍官兵,都奉命撥交第二方面軍處理。偽軍中亦有一小部份,在日軍宣告投降時,其偽官潛逃或被暗殺而潰散。是年10中旬,在華南的日軍和偽軍,基本上多已投降或已改編處理。這時在偽軍中尚有一個受日軍直接指揮的華南海軍總司令甘志遠所部的艦艇和他的直屬陸戰隊未投降。

當時淪陷區的偽軍,有兩部份:一部份是屬於汪偽組織的,例如陸軍方面的(在廣東境內)偽第二十師陳孝強部、偽第三十師黃克敏部、偽第四十三師李輔群部(即朱全部)、偽第四十四師李少庭部(駐潮汕)、偽第四十五師彭濟華部、偽廣東綏署特務團、偽護沙總隊等。海軍方面的偽廣州要港司令招桂章部。此外另有一部份,不屬於汪偽組織,而是由日軍直接控制的。陸軍方面,如前期的偽「復興軍」歐大慶部,後期的「鏟紅軍」李潮部,海軍方面的華南海軍總司令甘志遠所部。甘志遠就是歸日軍海軍直接控制的偽軍將領。

甘志遠是安徽人,並不是海軍出身,曾學過機械工程。他如何成為漢奸,日軍又如何委他為華南海軍總司令,不大清楚,他是歸日本駐澳門海軍武官府直接領導的,他擁有十多艘小型艦艇,三個陸戰隊支隊,兩個直屬陸戰隊大隊。陸戰隊第一支隊李根源部駐中山的金斗灣一帶,第二支隊賴××部駐中山白蕉、白藤一帶,第三支隊林德民部駐上川島下川島。直屬第一陸戰大隊駐三灶島,直屬第二陸戰大隊莫俠部駐萬山群島。日本海軍在三灶島設有倉庫,平時有日本海軍陸戰隊一個中隊在看守。日本宣告投降時,這個日軍中隊調往廣州,所有三灶島倉庫及倉庫內物資,都交給甘志遠接管。日本宣告投降後,甘的三個陸戰隊支隊司令都潛逃,所部潰散(所部都是附近沿海的人,多數逃歸他們的故鄉),而一些艦艇和兩個陸戰隊大隊,還死跟著甘。日軍投降後,甘將他的艦艇集結在澳門附近海面,以萬山群島三灶島一帶的島嶼為根據,負隅固守。

國民黨方面,歸第二方面軍司令長官部指揮的六十四軍張弛部,於九月間,已推進至中山順德一帶。六十四軍所轄的一五九師劉紹武部,於九月中旬,已推進到中山沿海。劉紹武看到甘志遠不肯投降,便報告軍部,又轉報到張發奎那裡。當時如何去對付甘志遠的偽海軍,張發奎是頗感躊躇的。因甘志遠的力量雖不大,但盤踞在海島,又擁有一些艦艇,想解決他,總要使用海軍。而那時國民黨軍隊開到「收復區」的。只是陸軍,沒有海軍。在華南日本人可以繳交的海軍艦艇,僅有一艘幾十噸的淺水小兵艦「北斗號」,不可能向甘志遠的艦艇進攻,而且也沒有海軍軍官和水兵,也就不能使用那艘小兵艦。有人向張發奎建議,可用空軍先去轟炸,待炸得差不多了,再用普通船隻渡海進攻。為了解決這一點點偽軍,要向蔣介石請求調用空軍,似乎「小題大做」,張發奎感到有損於他的面子,所以對處置甘志遠部張感到不知怎麼好。

招桂章統率的「先遣軍」雖於10月上旬奉命移交給第二方面軍處理,但招本人仍須經常到第二方面軍長官部開會,以備張發奎對偽軍事務方面的諮詢。10月30日,招桂章循例到長官部開會,張發奎問招認識甘志遠否?並問招的船艦能不能出海作戰?有何辦法可使甘志遠投降?招說他的小兵船只能在內河航行,不能出海。他和甘志遠雖同屬偽軍,但隸屬系統不同,過去尚未會過面,不認識。又說:中央派來和我聯繫的何(崇校)先生,在淪陷區活動很久,可能認識甘,但須問過何先生才清楚。張說:「請你就去問問何先生,如何先生認識甘志遠,把要甘投降的話,轉告給何先生。」

招桂章回來,將張發奎的話向我轉達。我說:「甘志遠過去我未認識他,但在澳門我有一個朋友認識他的。我有把握通過那位澳門朋友去勸說甘志遠來投降。今晚我就動身往澳門,你可以告訴張司令長官,這件事我可以負責將它辦好。」我決定後,即發電給軍統局局本部,說明我受張發奎委託去招降甘志遠的事。那晚我就搭省澳夜船赴澳門。以前我在澳門時,我所主持的粵海站一個「運用員」羅剛,曾對我講過,他認識甘志遠。因為那時我要趕到廣州工作,尚未來得及對甘進行勾結。我想,日軍既已投降,甘志遠不可能負隅頑抗而拒不投降的。只要羅剛帶我去見甘,自信可以說服甘來投降。

10月81日凌晨五時許,我抵達澳門,立即去找羅剛。詢問甘的現況。羅說:「甘的親信部隊尚在三灶島與萬山群島。昨天我尚見到甘的一個親信付官,據說甘本人現在馬騮洲。甘的艦艇列陣在馬騮洲島附近。甘的妻女現在馬騮洲。」我又問羅:「日本人已經投降,為甚麼甘尚負隅頑抗,難道他有甚麼把握嗎?」羅說:「原因我不清楚。甘的妻女原租住在澳門,最近接到那荒島上去,大有死就死在一起的樣子。」我不禁微笑說:「甘做了漢奸,是不會輕易死的。」我又說:「張發奎要解決甘部,我向張發奎說,我可以招降甘。我此來就是想去勸甘不要頑抗下去。我想請你帶我去見甘一面。」羅答應了。我和羅剛僱一小艇,兩小時以後,即達馬騮洲。在馬騮洲島前,我見甘志遠的七八艘小兵艦很整齊地排成半月形,拱衛該島,海面上除了我們那隻小艇外,不見有其他船隻。我們的小艇搖經小兵艦下邊,艦上持槍的水兵望著我們,但沒有喝問。小艇一逕駛到岸邊。岸邊用石頭砌成的碼頭上,站著一個武裝水兵,我們登上岸,警戒水兵略問我們幾句,他知道我們要去見甘志遠,就領著我們走向那所前馬騮洲海關舊址的房屋。門口也站著一個衛兵,領我們上來的水兵對這衛兵講了幾句,仍由他領著我們進去。

那房子似一所廟宇,靜悄悄地,除我們這三個人外,不見有別人。我們登上(那房子是依山而築的,要逐級登上)似廟宇大殿般的大堂,堂上既無椅桌,更無陳設,但打掃得非常乾淨。那水兵讓我們站在大堂稍候,他進去傳報。片刻,一個身材壯碩,似運動家模樣的男子走出來,年齡似不到四十歲,穿一套樸素的西裝,臉刮得很乾淨,態度安詳。羅剛即介紹說:「這就是甘先生。」,羅並將我介紹給甘。我向甘說:「以前我在澳門時,聽羅先生談及甘先生多次,可惜無緣得見。今天我剛從廣州來,很想一見甘先生談談。」甘說:「我已聽人說何先生在廣州和招桂章的事情。」我說:「甘先生既已知道我在廣州的情況,那就更好了。我這次來,是張司令長官委託我來見甘先生,託我勸甘先生不要繼續抗拒中央政府,希望甘先生將現有的人員、武器、物資繳出,交與政府。如果甘先生能辦到,張司令長官和我都可以保證甘先生安全。」我以為甘志遠尚會有一番話,需用大力去說服他,那知出我意外,他很爽脆地對我說:「何先生,我的幾條船,幾根槍,一點人,我絕不留戀,我即刻可以繳交給政府。近來我退守在這裡,是因為不知中央政府要對我怎樣,我怕會受凌辱,所以退守在此,實非真想負隅頑抗到底。」他望住我又說:「我絕對相信何先生,現在何先生要我怎樣做,我就怎樣做。」我說:「甘先生如此爽脆,真好極了。我請甘先生開一人員、武器、物資清冊,派一個負責人跟我即到廣州,交給張司令長官,聽候派人來接收。沒有現成清冊,開一約數也可以。」甘說:「我已決心聽從何先生了,與其派人去,不如我自己去。」我喜出望外,就說:「那就更好了,不知甘先生何時可以跟我去。」甘說:「今晚我就可以跟何先生去。」我問甘:「今晚我們是否搭夜船上廣州?」甘說:「我們還是坐自己的船去好。今日下午六時,我在澳門六號碼頭等何先生,請何先生依時到六號碼頭。何先生一到,我們就啟航。」我答應了。

我和羅剛在回程時,心情很舒暢,我笑對羅剛說:「去馬騮洲的時候,我心事很多,怕不知要費多大勁才能說服甘志遠,那知解決得這樣快。雖係形勢使然,也的確出於意外。」羅剛也說,這樣快解決,也出於他意外。我回到澳門家時,已過下午一點。晚飯後,我依時趕到六號碼頭。有個甘的書記來接我,甘志遠從汽艇後面的小駕駛室中鑽出來迎接我。我和書記上船後,甘即命令開船。我問甘志遠是否循內河駛船上廣州?甘說:「不,我們從外海經過零汀洋去。」次日上午七點多,小汽艇已達到廣州長堤。上岸後,甘志遠先在東亞酒店開了一個房間。我用電話喊了我的小轎車來,並用電話通知招桂章說,我已帶了甘志遠到廣州;請招在他家稍候。招亦驚於我回來之快。甘將他的書記留在酒店。我陪著甘一直到招宅,我介紹他們認識。我對甘志遠說:「招先生會帶你去見張司令長官,一切事很快都可解決,如有問題,可用電話找我。你在廣州停留期內,需要外出,我的小汽車可以藉給你。」

我回廣州後,因處理別的要事,兩天沒有去招宅,招和甘也沒有電話給我,我估計甘志遠的事,大概進行得很順利。到第三天,我到招宅,向招桂章打聽甘志遠去見張發奎的情況,招說:「甘志遠是一個極會講話的人,善於詞令,張發奎對他很滿意,待他很客氣。甘志遠向張表示,說他將船艦、武器、物資繳交清楚後,希望能准許他往上海探親。張發奎立即答應,並當面交帶長官部的付官處長王衡、命王衡為甘志遠購買赴上海的飛機票。」我說:「甘志遠投降的事,可說已解決了。張發奎對待甘志遠好,可能是甘的會講話。但我以為主要還是甘志遠能滿足張發奎的自負心。因張發奎是一個很自負的人,他要甘志遠來投降,甘立即來投降,一刻也沒有停留。張發奎認為甘志遠能聽他的話,也認為他自己的『威望』大,感到得意。所以他對待甘志遠確實比較好。」

招桂章還對我說,甘志遠託他向我致意,甘在一兩天內將陪同軍政部廣東特派員公署的一位股長,到澳門轉赴三灶,去點驗他繳交的船隻武器和物資,到時不向我辭行了。

到了11月下旬,我請假回澳門家中,甘志遠老婆請我吃飯,我和羅剛一同去,主人向我敬酒,席間,甘的老婆,感謝我為甘志遠解決了投降和得寬大處理等問題。並說甘已往上海未回,故由她設酒對我表示謝意。

我自於10月31日陪甘志遠到廣州,在11月1日分別,便沒有再見他了,一直到1949年12月間,那時廣州已解放,我逃到澳門,有一晚,我行經南環,無意中在路上碰到甘,他一見我,拉我進附近一家輪船公司的後堂。我問他是否住在澳門?他說他住在香港,在做些生意。因台灣的海軍部,最近成立一個「川灶巡防處」,來監視和封鎖澳門以東的大小船舶,不准向西開往南路,來防止西行的船隻為共產黨利用,用於渡海進攻海南島。這個「川灶巡防處」處長×××是台灣海軍總司令桂永清的親戚,此人聽人說我(甘自稱)熟悉三灶島上下川島一帶島嶼情形,挽人介紹,邀我陪他來澳門視察。過幾天,我還是要回香港。我問他是否就在「川灶巡防處」工作?甘搖搖頭說:「我還是做我的生意好。」那時我的心境很不好,不再向甘多問,辭別走了。以後我就沒有再遇見到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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