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12日 星期三

愛新覺羅後裔當代生活

香港文匯報北京新聞中心記者 祝莉 [2006-01-21]
 
與皇城一街之隔,是有着700年歷史的南鑼鼓巷,末代皇帝溥儀的弟弟溥任先生就住在蓑衣胡同2號院。這是個由兩層小院組成的四合院落,前院是雜物和貓的住所,後院正房住著溥任先生,老人今年88。院子裡少有綠色,顯得荒涼,家人說花都被老爺子給澆死了,因為照顧得太勤。
 
溥儀的祖父為道光皇帝第七子醇親王奕醇,親王府因前後出了兩個皇帝而被稱為「兩渡潛龍府」,第二代醇親王載灃是奕譞的五子,生有11個孩子,其中四子分別為溥儀、溥傑、溥倛、溥任,末代皇帝溥儀67年去世,無後;溥倛3歲夭折;溥傑於94年病逝,家族中仍然健在的二女兒嫮生現居日本。
 
如此算來,溥任一家便成為醇親王府--這個「愛新覺羅」核心家族之中延續至今的唯一香火。用與皇族後裔交往較多的北京市文史館研究員趙書的話說,從溥任一家身上,方可感受到「愛新覺羅」家族的品格和風範。


謙退品質一脈相承
 
溥任的祖父醇親王奕譞是光緒皇帝的父親,雖位極人臣,被賜以「世襲罔替」之殊遇,但他深知政途險惡,榮辱難測,為人謙抑、退讓。奕自號「樸庵」、「退潛居士」,家居堂號「九思堂」--覺得三思不夠還需「九思」。還曾留下一則治家格言,曰:

財也大,產也大,後來兒孫禍也大。
借問此理是若何?
子孫錢多膽也大,天樣大事都不怕,不喪身家不可罷。
財也少,產也少,後來子孫禍也少。
若問此理是若何?
子孫錢少膽也小,些微產業知自保,儉使儉用也過了。
 
溥任的父親載灃生於1883年,8歲承襲醇親王位,28歲監國攝政。三年後清朝滅亡。在對待革命與退位的問題上,他表現得異常明智和冷靜,隆裕太后宣佈退位時,他如釋重負地說:「我可以回家抱孫子了」。後來張勳復辟,他沒有參加。再後來溥儀去做偽滿皇帝,他還是強烈反對,並背著溥儀對溥任說:「當人家兒皇帝有甚麼好,連石敬瑭都不如!有書真富貴,無事小神仙」,這是載灃手書的一副對聯。溥任對父親的評價是:忠厚,信用;雖無治國之才,大事卻一點不糊塗。
 
到了溥任這裡,雖再無國事之擾,家族品質還是延續至今。北京市文史館研究員趙書先生的話說,本份、謙退,超然得令人感動。


醇親王府自辦小學
 
溥任身體一直不錯,只是雙耳全聾,所以說話嗓門特別大。在老人書房兼臥室和客廳的寫字檯上,放著一塊白色寫字板,那是家人與他交流的必備工具。直到2004年初,溥任還習慣於騎車出行,有人開車來接老人參加社會活動,老爺子也常拒絕車馬,覺得麻煩人家。
 
1951年,溥任在其父載灃去世後,將家藏攝政王金印、鍍金冊等家傳寶物和七千多冊藏書捐獻給國家,這是他的第一次捐贈。此後,康熙御筆、咸豐御筆,慈禧手書、溥儀手書……總之捐贈不斷。1947年,溥任在醇親王府裡辦了一所競業小學,靠變賣家財來維持開支。1956年,他將學校連房子一起捐給了政府。1998年,聽說北京市古北口民族小學資金困難,已年過8旬的老爺子騎車跑到密雲縣送去10萬日圓捐款,而那時候,他家還沒有裝有線電視。崇文門菜市場的醬豆腐比東四的便宜,溥任就騎車去崇文門買。同去的趙書問起此事,老爺子還補上一句,「是順便,不是特意」。
 
溥任自幼跟隨清宮「如意管」的高級畫師學畫習字,尤善山水和楷書。80年代以來,溥任常有機會去香港、新加坡、日本等地辦書畫展,畫展所得是他捐款的主要來源。有朋友上門求字,如得酬金,無論多少,溥任也定主動跑去上稅,並將收據擱在案頭的小紙盒裡。
 
溥任現在住的宅子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張茂瀅家的,張茂瀅是著名文物收藏家張叔誠的女兒。年初,妻子去世,溥任陷入巨大的悲痛。但很快,這樁事便同身邊無數個故去的摯友親朋一道被模糊成連不起來的記憶碎片。想起來的時候,老人會直著嗓門問一句:「你媽是故去了三年嗎?」「是!」孩子們答。老人點了點頭,轉身去前院找貓去了。


「愛新覺羅」姓氏的榮與辱
 
清朝皇室宗室有近宗室和散宗室之分,近宗是指皇帝的直系本支,其餘皆為遠支。清末宮中50年不聞嬰兒哭啼聲。咸豐只有同治一子,同治、光緒、宣統皆無子嗣,只好將道光皇帝的後人都當近支。道光是「奕」字輩,他續了「溥、毓、恆、啟」四個輩分,啟字輩下已出五世。
 
1912年溥儀退位之後,愛新覺羅家族被迫改用漢姓,關外皇族後裔大都取「天下第一姓」,改姓趙;關內則取愛新覺羅在滿語中的「黃金」之意改姓「金」。
 
有關「愛新覺羅」姓氏,在與皇族後裔交往較多的趙書先生看來,有個現象十分有趣:近宗皇族後裔很少冠以愛新覺羅氏,散宗室則熱衷於此;而無論是近宗還是散宗,書畫界的皇族後裔則大都冠以「愛新覺羅氏」;此外,近宗室們還認為,一些冠以此姓的散宗室們的態度不太恰當。前段時間,廣州冒出一個「愛新覺羅州迪」,此人自稱是多爾袞的十世孫,北京的「愛新覺羅」們大多表示懷疑,有的乾脆說他是個騙子。辛亥革命以後,皇室後裔紛紛改姓,文革時期,皇室後裔更是低調。「別說是愛新覺羅氏,就連當時很多滿族人都將戶口民族一欄改為『漢族』了。」愛新覺羅毓峨回憶道。
 
改革開放以來,愛新覺羅後裔開始受到人們的關注。有人開始為溥儀、溥傑等家族成員著書立傳。由意、英、中三國合作的電影《末代皇帝》還叩開了奧斯卡電影獎的大門。
 
金毓嶂對一些溥儀研究專家表示反感,對《溥儀和他的五個女人》之流的作品更是不屑。「對於家族的事情,我們的態度是,該迴避的迴避,該反駁的反駁。關於大伯溥儀,歷史已經為他蓋棺定論。某些人寫出一些低級趣味的東西,這是既罵他又吃他,很無恥!」


「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
 
「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是愛新覺羅家族的長者們對後代們的普遍希望,沒有想像的那麼高調。「學工比學文更加實用。」這是溥任對孩子們的建議。長子金毓嶂畢業於北京地質大學,次子金毓崟是環境保護方面的專家,北京市工業大學博士生導師。其他的三個子女也分別成為教師或工人。
 
相比之下,長子金毓嶂更善於處理和媒體的關係。假設一下,倘若清朝還在,金毓嶂若非當朝皇帝,也至少還是個親王。
 
「那可就壞了醋啦,那我不就成了人民的敵人了嗎?」每當聽到這個假設,毓嶂都會哈哈大笑,在他看來,這樣的假設根本沒有意義。對於皇族身份,他並不多提:「其實我們和大家一樣,都是社會大家庭中的一分子,靠自己的勞動吃飯。有皇族血統又能有甚麼不同呢?」這個坦誠、樸實的中年人毫無領導架子,在他的名片上還印有北京市政協常委民族宗教委員會副主任和北京市民委副主席的職務。
 
從溥任開始起,「愛新覺羅」家族中陸續出過不少各級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金毓嶂說,那是黨的統戰工作做得好。有一段時間,他分管區檔案工作並多次因此而受到上級好評,「每次去檔案館視察完畢,我都恨不得把全樓的插鎖拔了再走。」這句話給檔案館的工作人員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毓嶂的女兒畢業後一直在外企工作,從摩托羅拉到德國漢斯。「收入很高,但愛吃愛穿愛花錢,是個現代派的享樂主義者」,毓嶂對此不甚滿意,但也並不多管,用他的話說:「畢竟時代不同了,孩子們有孩子們的生活」。而對於女兒金鑫來說:「皇族,那已是很遙遠的事了。」


皇室後裔中的畫家群落
 
清宮一直重視漢族文化教育。早在清初,內務府就開辦「如意館」,培養書畫人才,書畫藝術成為皇室成員的家傳。30年代,在書畫界就有「南張北溥」之譽,後來的國學大師啟功更是世人皆知。到目前為止,愛新覺羅家族裡已有100多位在海內外頗有影響的書畫家。


書畫界裡特殊一族
 
據愛新覺羅毓峨介紹說,其曾祖父是第二代惇親王奕,與嫂子慈禧一直不和,所以親王這一支在政治上倍受排擠,祖父載瀛雖身在朝政,也早已將主要精力放在書畫方面。
 
早年以畫馬聞名的「四溥」當中,除溥心畬外,其餘三人皆出惇親王府,而他們的後代也多受熏陶,愛習書畫。80年代以來,他們常以家族的身份共同辦展,在東南亞享有極高的聲譽。成為書畫界中比較特殊而又耀眼的一族。


最小的和最老的
 
同出於惇親王府的愛新覺羅.毓崌(字紫薇)是「毓」字輩中最年輕的知名專業畫家。這位頗顯貴族氣質的中年格格與其它皇族後裔略有不同,她似乎更加珍視自己的皇族身份,不像愛她的堂兄毓峨那樣,不太拿皇族姓氏當回事。
 
前段時間,紫薇剛搬進北京日壇路附近的一坐豪華公寓,畫室很寬闊,掛著她最鍾愛的「墨底金竹」,貴氣,但「還是太寂寞了」—國學大師文懷沙在他的評論文章中一語中的。紫薇說自己的畫有行無市,對於一幅畫能賣多少錢,她說不清楚,這些全由她的三個經濟人來操作。毓紫薇只有一個頭銜,即日本現代藝術協會會員,對於國內的藝術動態,她漠不關心。
 
在皇族後裔中,像紫薇這樣結束學業後就一直潛心繪畫的人幾乎沒有。他們中的大部分都和愛新覺羅.毓嵐有著相似的經歷,中年以後才得以回歸書畫。
 
毓嵐今年81歲,在「毓」字輩的女畫家中年齡最大。其父親溥雪齋是當年輔仁大學美術系的始創人,「四溥」之一。結婚後,毓嵐隨夫南下湖北幹校,72年回京開始從拾筆墨,那年毓嵐已經年過40。如今,在北京老字號畫行「榮寶齋」,毓嵐的作品已經價值過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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