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乾:《曾國藩用人智慧全鑒》 第一章第二節
曾國藩去世的日子跟他的父親曾麟書是同一天(曾麟書是在咸豐七年二月初四去世的,曾國藩是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去世 )。見証者薛福成在其日記裡詳細記載了當時的情景。
右眼已失明兩年多的曾國藩自正月二十三日開始右腳麻木,經久稍愈。二十六日傍晚,到水西門碼頭迎接他早年在京城讀書的好友、時任河道總督的蘇廷魁,因發眩暈舊症而回衙署調治。二月初二日晚,眩暈。次日晚,口不能言。初四當天上午,薛福成與他下圍棋,一連下了三盤,曾國藩這次特別出奇,三盤都贏了,所以他非常高興。等薛福成出去的時候,他把薛福成送到了窗外。
他回來的時候繼續辦公,大約辦公到下午的時候,他出去了,到兩江總督署的後花園去散步。他走着走着,連聲喊足麻,接著就向前仆,跟隨在身後的他的兒子曾紀澤連忙把他扶住,當即就傳轎子,把他抬到大廳的中間。任憑大家千呼萬喊,曾國藩這時候已經不能說話了,用手指著自己的心,畫了幾個圈圈,別人是否知道他想說甚麼,不得而知。然後端坐三刻而逝,去世時間是戌時,即晚上的七點鐘。
這樣一個挽救清朝命運於將傾的政治人物的去世,引起了舉國震動。皇帝得知這一噩耗後,立刻派當時非常有名的大臣去治喪,同時輟朝三日,三天不接見朝臣,不處理朝政,以示國家對他的哀悼。
時任陝甘總督的左宗棠正在西北戰場,前往蘭州途中。得到這個消息,他的第一反應是感到非常悲痛,在給他的兒子孝威信中說:
滌侯無疾而終,真是大福。惟兩江替人殊非易易,時局未穩,而當時賢能殊不多覯,頗為憂之。
左宗棠悲痛不已,後來又給他的兒子寫了一封長信,大體表達了三點意思:
第一,他說,曾國藩的去世,我感到十分悲痛。不但從個人的私情交誼上來說,感到悲痛,更重要的是,我為國家的前途感到憂慮。曾國藩這樣一個重量級人物的去世,勢必在整個大清帝國當中引起很大的震動。
第二,他說,我們之間過去有爭論,可能別人不太理解。我自己剛剛寫了一副挽聯,這副挽聯道出了我真實的心情。世人議論所謂的曾、左不和,是外間腐儒的看法,我們所爭的,都是國家的大事,國事兵略,並非爭權競勢。
同時纖儒妄生揣擬之詞,何直一哂耶?君臣朋友之間,居心宜直,用情宜厚。此前彼此爭論,每拜疏後即錄稿咨送,可謂鋤去陵谷,絕無城府。至茲感傷不暇之時,乃復負氣耶?「知人之明,謀國之忠」兩語亦久見章奏,非始毀今譽,兒當知吾心也。
第三,他告訴兒子孝威:我送去了四百兩白銀作為喪儀,但仍不足以表達哀思。當曾國藩的靈柩過到湘江的時候,你要以晚輩的身份前去祭奠,「牲醴肴饌自不可少,如果能作誄詞以致哀,申吾不盡之意,尤是道理」。最後他告訴兒子:我最佩服曾國藩的是,他的知人之明。所以我寫的挽聯是:
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
挽聯中的落款特別重要,寫的是「晚生左宗棠」。左宗棠只比曾國藩小一歲,兩人結識甚早,相知最深。曾國藩後來做大學士的時候,左宗棠為總督。按照國家規制,總督在大學生前應以晚輩相稱,即在大學士前稱「晚」,但左宗棠給曾國藩去信說,我只比你晚生了一年,我們之間能不能破一破官場的規矩,我今後跟你書信往來的時候仍一如既往,不稱為晚。曾國藩與他開玩笑地說:恕你無罪,今後我們就這樣以兄弟相稱。但是在這種極鄭重的場合,左宗棠送的挽聯,他恭恭敬敬寫上的是「晚生左宗棠」。
左宗棠這裡講的曾國藩的「知人之明」,出自同治七年他給皇帝上的一個奏折,他通過曾國藩識拔劉松山這一典型事例,請求皇帝下一個詔書,讓全國的封疆大吏,以及凡有提拔任用權的人,都向曾國藩學習,學習他的「知人之明」。他說:
劉松山本是王珍( 湘軍教父羅澤南弟子 )舊部,臣十餘年前即知曉此人,但沒有感覺他有甚麼特殊的才能。後來劉松山從湖南隨征入皖,為曾國藩所賞拔。臣嘗私下評論曾國藩素稱知人,晚年得到劉松山,尤其能証明他在識人方面有不同一般的卓識。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