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6日 星期三

魏雄高:半世風塵為國爭--球​​王李惠堂詩歌讀後







































客都梅州乃藏龍臥虎之地,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不少人傑。上個世紀,五華縣就出了一個光耀全球的足壇巨星、亞洲球王--李惠堂。

我家距李惠堂的老家錫坑才十多里路,從小聽了不少關於球王踢球的故事,所以留下了一​​個深刻的印象:李惠堂是力可拔山的楚霸王式的猛士。我一直覺得,大凡猛士,其文化程度可能不高。出乎意料的是,李惠堂居然還是個詩人!

  
用「心」寫出來的詩

數月前,老作家楊新喬送給我一本裝幀精美的《橫陂詩歌選》(錫坑已併入橫陂鎮,因而球王的詩歌被收入該詩集)。此選本收錄了李惠堂的14首詩,其中七律2首,七絕12首。

細讀李惠堂的詩歌之後,讓人想不到的是這個綠茵場上的王者,還是個寫格律詩的行家。誠然,李惠堂的詩歌一般不用典,大都採用白描的手法,直抒胸臆,語言質樸無華,平白如話,詩義一看就懂。但他的詩是用「心」寫出來的,字裡行間常常充滿激情,平淡的詩句中不乏閃光點--詩魂。

翻開李惠堂的詩頁,令我心頭一震的是那首《初寫足球書於滬江自題卷首》:

好事西人創足球,欲憑膂力騁驊騮。
丈夫養就浩然氣,一腳踢翻五大洲。

此詩末句,既極度誇張又大氣磅礴,在「霸氣」中包含著「骨氣」,筆力可以穿石。除了呈現出一個愛我中華、不願在足球強國面前俯首稱臣的李「丈夫」之外,又展現了氣吞山河的氣概。

  
特殊戰場上的「抗日老兵」

李惠堂出生在香港,小時候曾經回錫坑讀過幾年書。但其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英國人統治下的香港。他常穿筆挺的西服,會講流利的英語,卻始終有着一顆紅紅的中國心,有著一腔熾熱的中華情。在他看來,他既是香港人,又是五華阿哥;是客家人,更是中華民族的子孫。

1935年,李惠堂所在的香港南華隊戰績輝煌。他是球隊的核心人物,功勳當然最為卓著。在一次慶功會上,球隊的秘書曾靖侯喜而作詩:

萬人聲大叫球王,碧眼紫髯也頌揚。
更有細腰紅粉女,爭相羅拜狀如狂。

李惠堂依韻和詩一首:

不期富貴不期王,但願疆場我武揚。
待振雄風光國族,萬花繚亂莫輕狂。  ——《南華祝捷會中酬曾靖侯》

那時候,日本侵略軍已經佔領了中國的東北地區。正值而立之年的李惠堂,心中是焦慮的。人家叫不叫他球王,並不是他所關心的事情;他踢足球之目的,主要是為了揚我中華在綠茵場上之威武,要通過振興中國的足球,來光耀國家民族。在萬人稱他為球王的「萬花繚亂」的氛圍中,他連連搖頭,表示「莫輕狂」。這既是他謙虛態度的體現,更是他那發自內心要「為國踢球」的愛國情懷的自然流露。

1941年冬,日軍攻陷香港。種種原因,造成李惠堂未能及時離港。其時,頭戴「亞洲球王」桂冠的他,竟成了大漢奸汪精衛拉攏的對象。汪偽政府派出專機,欲把他接往南京做體育官員,充當裝點門面的人物。李惠堂這個鐵血男兒堅決不做對不起祖國的事,於是他想辦法逃出了香港,前往廣西桂林。他有一首詩《脫險過桂林》,寫的就是此事:

世亂時虞歷萬難,今朝脫險向長安。
桂林山水迎人笑,我正飄零意未寬。

詩後跋云:民國三十年日寇陷港,余未及逃,南京汪偽組織派機專迎,欲陷我於不義,乃千方百計逃離虎口,抵桂時賦此誌感。

他把汪精衛的隆重迎請和許願封官視為遇險,可謂一身正氣,愛國情深!他這個舉動,與京戲大師梅蘭芳蓄須而不願為日本人演戲的做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此後,李惠堂積極響應宋慶齡的號召,在大後方先後作了138場足球義賽,將籌得的款項全部作為救助抗日軍隊傷病員、孤兒和黃河決堤災民之用。他在《戰時飛赴成都義賽》一詩中寫道:

海角歸來奔國難,名城獻藝賽頻頻。
夜來把酒談風月,如此江山實可人。

他眼見祖國大好河山竟大片淪於日寇之手,於是把滿腔的對敵怒火轉變為具體的救國行動,可見他不是個空喊愛國口號的人。好個「奔國難」,好個「江山實可人」!此詩又似岳飛詩句「好水好山看不足,馬蹄催趁月明歸」中的意境情懷,表達了李惠堂熱愛祖國山河的深厚感情。

李惠堂其餘幾首詩同樣傾吐了愛國激情:在《世運隊威震亞洲》中,他為「中華兒女陣堂堂」而喝彩;在《體育何價》中,他立志「為國爭雄早獻身」;在《六十初度感懷》中,他又為自己「半世風塵為國爭」而自豪……因此說李惠堂是一個難得的球場上的愛國詩人,乃實至名歸!

  
何嘗不是「癡情男」?

讓我十分感興趣的是,在李惠堂的詩歌中,居然還有一首很動人的愛情詩,那就是《澳洲癡情女》:

澳洲有女垂青注,頻向場前喚代名。
好夢難成春色暮,此心常系百年情。

此詩說的是1923年,在澳洲烏龍江的一場足球比賽中,18歲的李惠堂表現出色,上演了「帽子戲法」連中三元。他高超的球技,高大英俊的外貌,撩動了一個現場觀賽少女的芳心。她始則在看台上忘情地連聲高呼「9號」(李惠堂的球衣號碼),繼則大膽地前往旅館給「白馬王子」獻花。從此兩人情書頻遞,熱戀開了。後來,多種原因致使這對有情人未能終成眷屬。此事竟成為李惠堂一生的遺憾。

李惠堂為人實誠,很有人情味。他用詩歌如實地記述了這段戀情,由衷地抒發了對她終生都難以忘懷的真情。魯迅句「無情未必真豪傑」,陳毅「英雄肝膽亦柔腸」,也許都有助於我們理解球王為何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澳洲女。他說她是「癡情女」,而他又何嘗不是「癡情男」呢?當然,如果李惠堂不是個滿腔激情的男子漢,那麼他也許就難以成為足壇猛士了。

李惠堂的人生充滿傳奇色彩,而其最為光彩奪目之處,就在於他一生都念念不忘祖國的足球事業。當他「卸甲」離開綠茵場時,還在《球壇退休感作》一詩中慨然詠道:

白駒過隙惜良時,卅載球壇話別離。
為語青年諸俊秀,後來居上創新基。

當前,中國的足球長時間無法走出低谷,這與堂堂大中華的國家形像是完全不相符的!而作為南派足球的代表、中國的足球之鄉和李惠堂的故土,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梅州足球都應該「踢」在全國的前列!是故,李惠堂在他的詩中所寄語的「青年諸俊秀」,就是中華兒女之後起之秀啊!他熱切地期望中國人能後來居上,把足球踢好,而不至於被「創足球」的「西人」及其它國家的人所瞧不起。此詩語重心長,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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