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馮治安(字仰之),任第二十刀軍第三十七師師長時,隨二十九軍參加了1933年的長城抗戰。
日本帝國主義者,自1931年九一八事變佔領東三省後,又將其魔爪伸向華北。 1933年春,日寇攻陷熱河,又對長城各隘口發起進攻。
喜峰口是北平的北大門,如果門戶洞開,失支屏障,日寇長驅直入,其後果將不堪設想。因此,二十九軍能否守住喜峰口及兩側長城陣地,將直接關係到華北的大局。
二十九軍參加長城抗戰,在宋哲元軍長、秦德純副軍長的指揮下,有三個師參戰,即:第三十七師(師長馮治安)、第三十八師(師長張自忠)、暫編第二師(後編為第一四三師,師長劉汝明)。第三十七師、第三十八師馳援喜峰口,暫編第二師馳援羅文峪。
二十九軍是一支訓練有素、英勇善戰的英雄勁旅,指揮官們一致表示:定當死守。宋軍長手諭傳示各師:「此次作戰,死亦光榮.......國家存亡,本軍存亡,在此一戰。」更激發了官兵們誓死殺敵的決心。
1933年3月8日,二十九軍命令三十七師師長馮治安火速率部趕赴長城接防,馮治安當即命令三十七師一0九旅旅長趙登禹,以急行軍馳援喜峰口,並命令王長海的二一七團為前鋒。王團長率部星夜開拔,沿山間崎嶇古驛道向北飛奔,一夜急行軍百餘里。該部在行軍時,迎面逃回的潰退友軍聽說他們是趕赴前線迎戰日軍,都愕然失色,稱:「我們幾十萬大軍都抵擋不了日本兵,憑你們這點人馬,如此裝備,還想守住喜峰口?這不是去送死嗎?」因潰退的人馬堵塞道路,使部隊進軍速度大受影響,主力於10日始抵達喜峰口鎮之南關。
關於三十七師馮治安在喜峰口作戰的情況,二十九軍副軍長秦德純將軍在《秦德純回憶錄》一書「馮上將仰之逝世週年感言」一文中,是這樣闡述的:
(中華民國)廿二年春,日閥第六侵占我東北三省之瘋狂勢焰,攻佔熱河,並進出長城各隘口,窺伺平津。我廿九軍奉命編為第三路軍,星夜向喜峰口、羅文峪兩地迎擊,總指揮為宋故上將哲元,余副之,並以將軍所部之三十七師,及張故上將自忠之三十八師,馳援羅文峪;晝夜兼程向目的迸發。三月九日午刻,我軍馳抵喜峰口附近,適敵人尾追我友軍,將進出喜峰口,敵我迸展開爭奪戰。各高地山峰,我軍得而復失,失而復得者數次,戰況極為劇烈。經十日十一日兩日拂曉,敵又以步炮空軍聯合之強大兵力,向我猛攻。將軍親督所部,奮勇殺敵,使敵終未能越雷池一步。十一日午後,余奉命馳赴前方視察,並與將軍及張故上將商討如何改守為攻勢,變被動為主動,以收殺敵致果之效。當吾三人會商於灑河橋險岸高地翼側土坡之際,將軍力主即日抽調其所部趙登禹、王治邦兩旅,乘夜由喜峰口兩側山地攀越抄襲敵之側背。商定後,余即馳返報告宋將軍裁可實施。經我軍此次猛烈強襲戰果,敵人傷亡枕藉,屍橫遍野,並將敵野炮十八門悉數破壞。嗣後,敵攻勢頓挫,我軍更常以部隊襲擊側翼,雙方相持於喜峰口之線者,亙兩月有餘。事後得承德方面情報,敵在承德開追悼陣亡將士大會,認為日本自侵華戰爭以來,得未曾有之損失與恥辱,而我國上自最高統帥之嘉勉,以及各界之前往慰勞者,絡繹於途。追念前勳,是則將軍之指揮若定,出奇制勝之功,為不可沒也。
秦德純將軍在悼念馮治安將軍的輓聯中曾寫道:
喜峰口論第一功蘆溝橋肇千秋來北門鎖鑰我亦沐榮叨竊未先常自愧
三十年敦同袍誼九萬里勵據鞍心大樹飄零君今何處淒涼旅櫬有餘哀
趙登禹將軍負傷不下火線,率部奇襲敵之側背及兵營,在近戰和夜戰中,大刀發揮了威力。戰鬥悲慘壯烈,我軍付出了血的代價,但給日寇的打擊也十分沉重,戰場上,被二十九軍將士大刀砍死的日軍碎屍橫布。我軍生還者遍身血跡,戰士們手中的大刀,因砍殺敵寇缺如鋸齒。馮冶安特地趕到前線迎接凱旋而歸的弟兄們,和那些極度疲憊的勇士,緊緊擁抱,淚如泉湧,有的戰士激動得嚎啕大哭。
在喜峰口對日作戰的兩個月來,指揮官們連續晝夜堅守在指揮部,馮冶安累得形銷骨立,面目黃黑,雙目深焰,佈滿血絲。跟隨他多年的副官明誠說:「指揮部的將軍們七天七夜沒合過眼,馮將軍有時拿着電話筒竟疲勞得睡著了。」
二十九軍在喜峰口、羅文峪大捷的消息傳遍中華大地,舉國振奮,中國人民揚眉吐氣。二十九軍成為抗日的英雄部隊,大刀隊一戰揚名,挽回了熱河作戰中中國軍隊不戰而逃所蒙受的奇恥大辱。勝利的消息鼓舞了全國人民,媒體溢詞報導,各界踴躍募捐勞軍,義務抬冶傷員,捐物捐食品不計其數……感人事蹟不勝枚舉。
二十九軍士兵以大刀和手榴彈,對抗日軍的先進武器,屢獲在捷,喜峰口防線經歷多次激戰始終屹立不動,日本《朝日新聞》稱「明治大帝造兵以來,皇軍名譽盡喪於喜峰口外,而遭受六十年來未有之侮辱。」
3月19日,天津《益世報》在題為《喜峰口的英雄》一文中寫道:
法國人忘不了凡爾登的英雄,中國人永世萬代不能忘記喜峰口的英雄!做凡爾登的英雄容易,做喜峰口的英雄難 ……法國凡爾登的英雄,他們所有的器械,於德意志的器械可相提並論,我們喜峰口的英雄是光着腳、露着頭,使着中古時的大刀。最不忘記的,我們的英雄去接替敗退了的防線,敵人已登了高山,取了大嶺,佔據了好的地勢,我們的英雄用跑步趕去上陣 ……我們的英雄搶回了山頭,奪回了嶺,收回了喜峰口。
不難想像,如果兩翼友軍都像二十九軍這樣有效地阻擊敵人,長城抗戰必能以輝煌勝利告終。可惜兩翼軍隊都先後潰決,導致日軍長驅直入。二十九軍面臨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最終不得不忍痛後撤。遵照國民政府的命令,二十九軍於6月份撤出長城陣地,將士們望着曾經以血肉之軀捍衛過的大山城隘,義憤真膺。宋哲元軍長在下達撤退命令的同時,並文昭全軍,文中云:「「以我三十萬大軍,不能抗拒五萬之敵人,真是奇恥大辱……仍本一往之精神,拼命到底而已!」為此,馮治安將軍感慨地說:「我們打,他們躲;我們上,他們逃。老百姓要抗,上峰要和,這種仗能打好嗎?」
廣大愛國軍民所進行的長城抗戰,終因國民政府採取妥協退讓的方針而導致失敗。在長城陣地上兩軍激烈戰鬥的同時,南京政府與日本侵略者則進行着討價還價的「交涉」。5月31日產生喪權辱國的《塘沽協定》,此協定實際上默認日本佔領東北三省及熱河省合法,並承認冀東為「非武裝區」,不得駐中國軍隊,將華北門戶洞開,直接威脅北平的安全。
長城抗戰的第二年春,二十九軍編纂成一部《華北(長城)抗日實紀》,詳細記述此役經過。自宋哲元以下各主要將領都分別寫了序言。馮治安自撰的一篇全文如下:
我們第二十九軍在喜峰口的抗日戰役,是我們可愛的戰士,拿熱血寫成的一篇可歌可頌極莊嚴的光榮歷史。但同時也是一篇很壯烈、很慘痛的歷史。
當時我們的戰士的熱血,全為着民族的生存與國家的人格而不旨騰,推還知道他的頭顱的可貴與身家的顧念?所以這次戰鬥在民族鬥爭史上,是極有意義的一頁,實在值得我們紀念與追述。
這次戰鬥的代價,誰都知道並且不可諱飾的,是換了一個《塘沽停戰協定》,可羞的屈辱的條約,這是多麼可恥的一件事情!尤其是我們素以衛國為職責的二十九軍!
但是我們不要在這裡灰心,並不要在這裡膽怯。我們必須要將我們五千年來偉大民族的自信自尊的心理保持著,並提起來。尤其是必需將我們二十九軍自己常拿以驕傲人的心理保持著,並提起來。用不屈不撓百抓不回的精神,來再和日本帝國主義者決死一拼。我知道最後的勝利一定要屬於我中華民族,並且是我們第二十九軍的。
因此,我們對於這次戰鬥失敗的教訓,必須接受;與這次戰鬥的缺點,必須承認。
無疑的在這次戰爭裡,尤其是我們二十九軍在喜峰口的戰爭裡,我們知道,我們指揮官指揮太過於笨拙,這是我們指揮官應當承認並且不容辯護的事實。其次,如射擊技術與各種作業的不良,以及物質方面的缺欠,可以說都是我們這次失敗的最大的原因。或者也是我們所有抗日軍隊失敗的一個原因。
這是我在這部光榮慘痛的戰史裡的追憶與感想。所以,最後我希望、我最希望我們親愛的共同抗日的將士們,不要為這光榮戰史所迷惑,萬不要忘記了我們可恥可悲的失敗並失敗的原因與缺點。
在這篇文章裡,馮治安指出了這次戰役是二十九軍全軍同仇敵愾、喋血沙場精神的戰果,洋溢著自豪;同時,希望大家不要被眼前的勝利沖昏頭腦,指出在此戰役中暴露出我軍的不足之處,引以為戒。
二十九軍在喜峰口戰役中獲大捷,主要是由於:
二十九軍是一支訓練有素的愛國愛民的軍隊,高級將領大多數是馮玉祥的舊部,受馮將軍愛國、治軍的影響極深,他們身先士卒,在遭受敵人入侵的民族危難時刻,挺身而出,拼死抗敵;戰士們平日訓練嚴格,能吃大苦,行動敏捷,紀律嚴明;以已之長,克敵之短。日軍先佔領有利地勢,而我軍不硬拼,採取夜襲,短兵相接,克服我軍裝備差的劣勢,以大刀、手榴彈克敵制勝,使敵人的飛機、大砲、坦克等先進武器不能發揮威力。
二十九軍的指揮官們,在長城抗戰中戰功卓著,成為人民心目中的英雄。為褒獎他們的功績,國民政府向宋哲元、秦德純、馮治安、張自忠、劉汝明、趙登禹等將軍各授予「青天白日勳章」。
今天,當我們再次打開塵封多年的長城抗戰的歷史案卷時,不禁對抗日將士們肅然起敬,萬分敬仰。
七十二年過去了,中國已今非昔比,中華醒獅已經站起來了。中華兒女正在齊心協力,為國家現代化,為國防現代化而努力。廣大戰士,枕戈待旦,捍衛祖國疆土,維護國家統一,打擊敢於入侵的侵略者,抗日將士之忠魂,可含笑九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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