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7日 星期三

甲午戰前北洋海軍亞洲第一,世界第七是個誤區

北洋水師亞洲第一、世界第七是誤區:只是按照首字母排序, 並非實力

一個很大的誤區就是北洋海軍歷史的排名。很多人做過文章進行分析,北洋水師亞洲第一沒問題,但是亞洲第一實際上並不怎麼榮耀。北洋水師在1888年確實是亞洲第一,但那個年代裡我們亞洲有幾個國家有海軍呢?只有中國和日本。所以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說第二我們也挺重要的。如果算上土耳其的話,我們算不上亞洲第一,他們比我們厲害。說世界第六、第七、第八,這個排名是怎麼來的呢?應該說北洋水師排名世界第七是相對比較標準的。在那個時代世界上也會有軍事年鑑,它介紹全世界各國軍隊的情況,中間有海軍的年鑑,有陸軍的年鑑,1895年英國出版的《布雷賽海軍年鑑》是一個全世界的海軍年鑑,它的權威性類似於現在的《簡氏艦船年鑑》,全世界的海軍都得翻一翻,看看它上面有甚麼新軍艦。它每一年都會介紹全世界軍隊的狀況,介紹各國海軍排序時英國肯定是第一,接下去就按ABCD出場,非常巧中國排在第七,然後我們就有了世界第七海軍的說法。實際上是世界海軍年鑑上介紹中國的時候把我們排在第七,並不是中國的實力是第七。

所以這是無來由的,國人希望找到一些可以引以為豪的東西。

1888年對於北洋海軍而言,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年份。因為在這一年,他們正式獲得了國家海軍的編制。從「北洋水師」升格成了「海軍」,意味著他們從此可以領國家的工資,從「臨時工」升格成了「公務員」。在這一年,他們的實力達到了頂峰--麾下擁有威震遠東的德國造鐵甲艦「定遠」和「鎮遠」,福建船政建造的近海防禦鐵甲艦「平遠」,德國造裝甲巡洋艦「經遠」、「來遠」和防護巡洋艦「濟遠」,英國造的防護巡洋艦「致遠」、「靖遠」和撞擊巡洋艦「超勇」、「揚威」以及倫道爾砲艇「鎮東」、「鎮南」、「鎮西」、「鎮北」、「鎮中」、「鎮邊」,德國造魚雷艇「福龍」、「左二」、「左三」、「右一」、「右二」、「右三」和英國造魚雷艇「左一」等二十餘艘作戰艦艇和數十艘輔助艦艇,當仁不讓的成為東北亞的一支不容忽視的海上力量。若再加上南洋水師、福建船政水師和廣東水師編制內的蒸汽軍艦,這一時期的中國海上力量無疑更為可觀。

反觀此時的日本海軍,主力鐵甲艦隻有3艘式樣老套落伍的「扶桑」、「金剛」和「比叡」,一艘同樣老式的撞擊巡洋艦「筑紫」,稱得上新銳主力艦的只有防護巡洋艦「高千穗」和「浪速」,另有一艘訂造於法國的防護巡洋艦「畝傍」因為武備過重之原因在建成回航的途中失踪損失。剩下的諸如「日進」、「筑波」、「天龍」、「海門」、「天城」、「磐城」、「葛城」、「大和」、「武藏」等都不過是排水量千餘噸上下的舊式蒸汽砲艦,基本可以忽略不計,根本無法和中國比肩。

差距很懸殊,中國人很滿意,日本人很揪心。滿意的中國人知足常樂,過起了高枕無憂的日子;而日本人則開始勒緊褲腰帶,趁著中國人懈怠的時候奮起直追。也就是北洋海軍成軍的當年,已經開始親政的光緒皇帝就迫不及待的批准了他的老師--戶​​部尚書翁同龢提交的《請停購船械裁減勇營折》,以治理黃河經費不敷為名,宣布停止進口船炮,中國海軍原先一直緊跟著世界海軍發展潮流的步伐戛然而止。

1891年後,即便已經在實力上超過了中國海軍乃至整支中國海軍,日本也並沒有就此停下建設海軍的腳步。

1893年明治天皇頒布了《和衷共同》的詔書,原本在每次軍事預算審議的時候恨不得吵個天翻地覆的內閣和國會實現了「休戰」,故當年提交國會審議的七年造艦預算案在國會順利通過,捏著國會批准的新預算,日本立刻迫不及待的揭開了一輪新的購艦行動。由於對白勞易設計的「松島」、「嚴島」、「橋立」3艘「三景艦」的不滿意,認為這3艘軍艦的3門不可靠的320毫米炮不足以克制北洋海軍的「定遠」和「鎮遠」兩艘鐵甲艦上的8門305毫米炮,所以日本人把目光瞄向了剛問世不久的、奠定了近代前無畏艦基本式樣的「尊嚴」級(中線佈置的雙聯裝主砲塔、船體兩側縱列副砲)。決心徹底壓倒「定」、「鎮」的日本海軍委託英國著名艦艇設計師馬可羅以「尊嚴」級為藍本為日本海軍設計兩艘前無畏艦。

1894年甲午戰爭爆發的那一年的8月1日,日本海軍的第一艘前無畏艦(戰列艦)「富士」號在倫敦泰晤士河畔的泰晤士鐵工所鋪下龍骨;甲午戰爭爆發後的12月28日,第二艘前無畏艦「八島」號在阿姆斯特朗公司埃爾維斯克工廠鋪下龍骨。若等到這2艘威力強大的前無畏艦加入日本海軍參加對中國的戰爭,「定遠」和「鎮遠」這兩艘式樣陳舊的船面露砲台式鐵甲艦將不再會有任何還手的機會,北洋海軍面對日本海軍的戰局將變得更加一邊倒。

反觀1894年時的北洋海軍,受《請停購船械裁減勇營折》禁令的束縛未再增添一炮一艦,只是由於李鴻章的長兄李瀚章出任兩廣總督的關係,廣東水師的「廣甲」、「廣乙」和「廣丙」3艦經常北上和北洋海軍合練,成為事實上的北洋海軍編外軍艦,變相的為北洋海軍補充了些許新鮮血液,但這點新鮮血液比起此刻正在瘋狂大換血的日本海軍而言也只是聊勝於無而已。

李鴻章在《請停購船械裁減勇營折》的束縛下也並沒有坐以待斃,適時為慈禧太后撤簾歸政養老而修繕的清漪園(後更名頤和園)工程款項不敷,醇親王領銜的總理海軍事務衙門在向內務府短期拆借出大量經費的同時又以「海防捐」的名義向各省攤派,李鴻章不但從原本就不甚寬裕的直隸省藩庫中湊出二十萬兩,還積極聯絡各省的督撫捐資報效。明明知道海軍經費支絀還如此積極的為太后老佛爺的園子籌款,李鴻章此舉似乎可以扣上「曲意媚上」的帽子,但李鴻章僅僅是為了巴結慈禧太后完全沒有必要如此下血本、再落個罵名,邏輯上並不能說通。

事實上讓李鴻章如此為此事積極張羅的原因就是慈禧太后同意以「海防捐」的名義籌來的資金存入銀行生息,利息貼補清漪園工程,而本金待皇太后的六十大典過後就提出全數撥付北洋用以購船添炮,而事實上這筆總共260萬兩白銀的「海防捐」本金在甲午戰爭爆發後也的確被提出交給李鴻章購買軍火,也算是慈禧太后兌現了對李鴻章的承諾,但此時已經太晚了。

到了1894年甲午戰爭開戰前夕,當全國輿論都在認為憑藉北洋海軍的實力定能一舉蕩平東瀛的時候,李鴻章卻上了一紙讓光緒皇帝驚得目瞪口呆的《覆奏海軍統將折》:
「查北洋海軍可用者,只鎮遠、定遠鐵甲船二隻,為倭船所不及,然質重行緩,吃水過深,不能入海汊內港;次則濟遠、經遠、來遠三船,有水線甲、穹甲,而行駛不速;致遠、靖遠二船前定造時號稱一點鐘十八海裡,近因行用日久,僅十五、六海裡。此外各船愈舊愈緩。海上交戰能否趨避,應以船行之遲速為準。速率快者勝,則易於追逐,敗亦便於引避。若遲速懸殊,則利鈍立判。西洋各大國講求船政,以鐵甲為主,必以極快船隻為輔。

詳考各國刊行海軍冊籍內載,日本新舊快船,推為可用者共二十一艘。中有九艘自光緒十五年後分年購造,最快者每點鐘行二十三海裡,次亦二十海裡上下。我船訂購在先,當時西人船機之學尚未精造至此,僅每點鐘行十五至十八海裡,已為極速。今則至二十餘海里矣。

近年部議停購船械,自光緒十四年後,我軍未增一船。丁汝昌及各將領屢求添購新式快船。臣仰體時艱款絀,未敢奏諮瀆請,臣當躬任其咎。倭人心計譎深,乘我力難添購之際,逐年增置。臣前於預算戰備摺內奏稱,海上交鋒,恐非勝算,即因快船不敵而言。倘與馳逐大洋,勝負實未可知。萬一挫失,即設法添購,亦不濟急。惟不必定與拚擊,但令游弋渤海內外,作猛虎在山之勢,倭尚畏我鐵艦,不敢輕於爭鋒。不特北洋門戶恃以無虞,且威海、仁川一水相望,令彼時有防我海軍東渡襲其陸兵後路之慮。則倭船不敢全離仁川,來犯中國各口。彼之防護仁川各海口,與我之防北洋各口情勢相同。

……今日海軍力量,以攻人則不足;以之自守尚有餘。用兵之道,貴於知己知彼,舍短取長,此臣所為兢兢焉,以保船制敵為要,不敢輕於一擲,以求諒於局外者也。似不應以不量力而輕進,轉相苛責。 」



此時,已經再也無法忍受《請停購船械裁減勇營折》束縛的李鴻章在這份折子中把淤積在胸中的不滿都發洩了出來,坦言此時的北洋海軍已經因為停止購艦購炮的原因而落後於日本海軍,現有實力「以攻人則不足;以之自守尚有餘」。然而,震驚之後的光緒皇帝不接受這樣的事實,終於還是「輕於一擲」。

「富士」和「八島」兩艘前無畏艦因為下單時間過晚而注定趕不上戰爭,但是此時的日本海軍已經建成為一支由裝備著大量大口徑速射砲的大型快速防護巡洋艦組成的攻擊型艦隊。習慣用國運來賭博的日本人將寶押在了這支花費重金打造的艦隊上--希望用這些軍艦的高速和快炮來壓制擁有重砲的北洋海軍。

事實證明日本人押寶押對了,1894年7月25日爆發的豐島海戰中,3艘日本防護巡洋艦「吉野」、「秋津洲」和「浪速」排成縱隊集中起5門152毫米速射砲、8門120毫米速射砲、2門260毫米後膛砲和3門150毫米後膛砲攻擊北洋海軍防護巡洋艦「濟遠」和來自廣東水師的魚雷巡洋艦「廣乙」。而兩艘中國軍艦能還擊的大口徑艦炮僅有「濟遠」的2門210毫米後膛砲、1門150毫米後膛砲以及「廣乙」的2門120毫米速射砲。憑藉火砲射速的絕對優勢,3艘日本巡洋艦用微不足道的損失成功擊毀了「廣乙」艦,並迫使「濟遠」艦逃跑,成功俘虜了中國運輸艦「操江」,擊沉了為中國運兵的英國商船「高昇」,取得了一邊倒的勝利。

綜上所述,北洋海軍的確曾經是「亞洲第一」,但僅僅只是1888年的「亞洲第一」,在1888年這個時間點上,中日海軍實力對比的贏家是中國。所以在相當一段長的時間裡,因為北洋海軍的存在,中國的沿海保持了數年的平靜,李鴻章才有底氣說出(北洋海軍)「就渤海門戶而言,已有深固不搖之勢」的豪言。

但當1894甲午年戰爭降臨的時候,「亞洲第一」海軍頭銜毫無疑問屬於日本,在中國人因為取得了一定成就而沾沾自喜,認為從此可以心安理得睡大覺的時候,韜光養晦的日本人不聲不響的繼續緊跟世界海軍技術發展潮流,一步一步的擴張著原本規模並不大的海軍艦隊規模。終於在1894年成了十九世紀中日海軍實力競賽的最終贏家,終場哨音在這個時候才最終吹響,領先了大半個場次的中國人在最後一刻丟掉了整場比賽,就像屢屢在中國足球數次衝擊世界杯而遭遇的「黑色三分鐘」,中國洋務運動先賢們三十餘年的艱難努力成果成了水中月、鏡中花。

1894年的「亞洲第一海軍」戰勝了1888年的「亞洲第一海軍」,場面上一邊倒,對北洋海軍而言非常不公平,但對中日兩國對海軍的態度和付出而言,這個結果卻是無比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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