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28日 星期一
《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中的唐代奇俗
唐朝有一部奇書,光書名就是奇中之奇,你甚至只消看書名就知道,這本書鐵定是不夠歡樂老闆退錢。這部奇書名曰《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就算你國文程度再怎麼破,這種書名應該也不需要任何人替你翻譯了吧?看了這書名,有誰還猜不出內容都是些啥呢?
是的,別懷疑,這是一本描寫性愛的書。
作者白行簡,對唐朝文人不熟悉的人,可能沒聽過此名號,但他的哥哥,則是只要念過國中的人就一定認識。白居易就是白行簡的親哥哥。這對賢昆仲的名字饒富 深意,一個「居易」,一個「行簡」,可說是低調富翁的最佳具體形象了(事實上,白居易的口袋深度可是很令人羨慕的);開玩笑地說,先「拘役」,再「刑減」,更可充作唐朝法律的基本精神-寬容的最適例證了。而兄弟倆的字也對仗得相當工整,根本就是講好了的。白居易字「樂天」,習居易者樂天;白行簡字「知退」,常行簡者知退。能達樂天之境者,皆知所進退之輩也。光看白行簡淡泊如斯的名與字,根本無法猜出他老兄竟然還是一位色情文學大師呢!
《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既然是由具備深厚文學素養的白行簡寫的,當然詞句優美典雅,風流而不下流,通俗而不低俗。事實上,只要翻譯成白話文,《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應該可以當成國高中的性教育教材來用。可惜的是,《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是在敦煌石窟被發現的,原書闕漏遺落相當多,幾乎就是斷簡殘編。儘管 如此,僅剩的《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還是挺有分量的,從男女生殖器官初發育而處於「備用」,到第一次「使用」,以及如何「常用」、如何「愛用」,無不鉅細 靡遺,淋漓盡致,興趣已經被勾起的人,想看全文可以上網閱讀。你如果看到呵欠連連,儘管留言來罵我害你浪費寶貴的時間。
《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雖然是一本極盡鹹溼之能的性愛奇書,但書中透露出的唐代風俗民情,卻是彌足珍貴的中古社會史研究資料。底下且摘錄一段,除了大開 眼界一下以外,還能從一堆煽情得令人鼻血直噴的句子中,發現更令人傻眼的唐代家庭生活風貌。少數句子看不懂沒關係,盡量往臉紅心跳處想,上下文的意思自然就通了。
(夫妻前戲的部分恕略,從敦倫大典高潮處開始)淺插如嬰兒含乳,深刺似凍蛇入窟。扇簸而和核欲吞,衝擊而連根盡沒。乍淺乍深,再浮再沉。舌入其口,屝刺其心, 濕澾澾,嗚拶拶,或即據,或其捺。或久浸而淹留,或急抽而滑脫。方以帛子乾拭,再內其中。袋闌單而亂擺,莖逼塞而深攻。縱嬰嬰之聲,每聞氣促;舉 搖搖之足,時覺香風。然更縱枕上之淫,用房中之術,行九淺而一深,待十候而方畢。既恣情而乍疾乍徐,亦下顧而看出看入。女乃色變聲顫,釵垂髻亂。慢眼而橫 波入鬢,梳低而半月臨肩。男亦彌茫兩目,攤垂四肢,精透子宮之內,津流丹穴之池。於是玉莖以退,金溝未蓋,氣力分張,形神散潰。顝精尚濕,旁黏𡱌袋之間;屄汁猶多,流下尻門之外。侍女乃進羅帛、具香湯,洗拭陰畔,整頓褌襠。開花箱而換服,攬寶鏡而重妝。(做完了,以後的段落更香豔,因為描述的是五花八門的性姿勢,恕不介紹了。)
如何?不需要小弟奉上白話翻譯吧?
有沒有注意到標上紅色的那一句?顯然這對恩愛的夫妻,家庭的經濟狀況挺滋潤的,請得起女僕。重點來啦,有錢人家多的是適合辦那檔事兒的隱密房間,女僕這會兒卻突然冒出來,幫兩位剛爽完的主人擦拭性器、整理衣褲,這是甚麼跟甚麼呀?難不成這對夫妻在做愛時,女僕就在一旁觀禮?或者是站在房間外「等候通知, 進場善後」?即便是後者好了,以這對夫妻「濕澾澾,嗚拶拶」以及「縱嬰嬰之聲,每聞氣促」的激烈程度來看,叫床聲音撼天搖地,女僕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夫妻倆都不覺得害臊嗎?不怕女僕四處宣傳主人的豐功偉業嗎?尤其是這夫妻倆竟還願意在脫光光的情況下,讓女僕替他倆清潔私密處,不妨請大家自行在腦中建構那個場景……阿娘喂,那實在是……叫人很難再想像下去耶!
在有錢人家打工,真不是人幹的差事。在現場直擊爽活兒,得動心忍性,臨危不亂不說,更要命的是最後還要負責清理戰場,保修「武器」。換成是我,馬的老子我寧願喝西北風也要遞辭呈走人啦!
白行簡在唐代文壇也算一號人物,他犯不著寫一本淫味橫流的色情小書來破壞自己的形象,貶損自己的行情,更不需要在這種書中虛構當時社會不可能存在的現 象,讓這本書愈發沒有價值。所以,我們必須認識一個事實:《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的內容不是白行簡憑空杜撰的,而且,從用字遣詞來看,白行簡很認真地在寫這個作品,打算傳之後世,擠身名著之列。我們從這本書可以確定,在唐代,富貴人家的夫妻行敦倫大典時,女僕侍立一旁,提供清潔服務這種駭我們聽聞的事情, 是存在且普遍的現象的。
唐朝是個氣吞八荒、格局恢弘的朝代,社會風氣相當開放,人們的思想也十分活潑奔放。表現在性這方面,唐人的觀念之先進,更令我們吃驚。犯過通姦罪的唐朝公主多如過江之鯽,通姦的對象甚至包括和尚,人家還私毫沒有羞愧感。對一般人來說,夫妻的床笫之事,算是稀鬆平常的家庭生活之一,雖然仍具有一定程度的私密性,但不必刻意遣退侍女。花大把銀子養這些下人,幫爽完的主人擦擦洨液與淫水,以及更換衣服,也算剛好而已,為此橫眉豎眼扮正人君子狀,才是奇怪兼無聊 的事情。對我們來說是變態,對唐人來說卻是常態。在現代,只會出現在AV影片裡的情節,在唐代上流社會中卻是正常夫妻生活的一部分。習俗與觀念隨著時代的變化而演進,這個例子又提供我們一個很好的研究題材了。
這也證明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這句話是錯的,至少在性這方面,唐人可比現代人更具有「積極進取」的精神了。如此說來,到底是我們越活越向後退,還是唐人越活越超時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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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原藏敦煌鳴沙山石窟,19世紀末被法國考古學家漢學家伯希和發現,帶回巴黎,現藏巴黎法國國立圖書館。清朝巡撫端方曾出重金將巴黎所藏敦煌寫卷拍攝成副本。 1913年考古學家羅振玉曾出版柯羅板版本。 1907年湖南長沙學者葉德輝校訂《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1914年刻印成書,收入《雙梅景閣叢書》。 1951年荷蘭大使館參贊高羅佩將之重新較訂,收入《秘戲圖考》卷二《秘書十種》。高羅佩將《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中15段逐段解釋,他對全文的評語為:「這篇文章文風優美,提供許多關於唐代的生活習慣的材料。」
原件現保存於法國巴黎的《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出自敦煌菲高窟藏經洞,1908年由法國漢學家伯希和偷購出境,為遺書P2539。原卷計134行,每行字數從21字到28字不等,字體以楷書為主,間夾行書。小序與正文字體不一,或非一人所抄。中間偶有雙行小字註釋。第一行為賦題及作者,賦末殘缺。
《大樂賦》原稿係唐人的手抄搞,文中錯字、漏字頗多,由端方請人於1913年在巴黎拍攝,羅振玉遂把它作為《敦煌石室遺書》的一部分在北京出版,次年,學者葉德輝加注校改,在《雙梅景癉叢書》首次刊印校勘本,現多數學者據此稿流傳此賦。葉氏較勘本後有跋語,曰:「右賦出自敦煌縣鳴沙山石室,確是唐人文字,而原抄訛脫甚多,無別本可據以校改。又末一段文字亦未完,讀之令人怏怏不樂也 ……賦中採用當時俗語,如含奶醋氣,姐姐哥哥等字,至今尚有流傳。亦足見千餘年來,風俗語言之大同,因未有所改變也。至注引《洞玄子》、《素女經》,皆唐以前古書……於此益證兩書之異出同原,信非後人所能偽造。而在唐宋時,此等房中書流傳士大夫之口之文,殊不足怪。使道學家見之,必以為誨淫之書,將拉雜燒之,唯恐其不絕於世矣。此類書終以古籍之故,吾輩見之,即當為刊傳。以視揚升庵偽造之《雜事秘辛》,袁隨園假託之《近代鶴監記》,不誠有豬龍之別耶!」葉氏提到,全賦用詞多俗言俚語,通俗易懂,如文中所引男女做愛時所說甜言蜜語後來一直沿用,例如女子稱男子「哥哥」,男子稱女子「姐姐」等。這種文風,自然與作者之史白居易倡導的新樂府運動所主張的「老嫗能解」、「童孺能知」的文風有關。賦中多引《素女經》、《洞玄子》之語。足證《洞玄子》為隋唐時期的作品,亦可見古代房中著作在社會流傳甚廣,且已流傳於士大夫之口、文之中。而用文學形式來敘寫房中術內容的,恐怕比賦是中國文學現存唯一僅見之作。其旨在敘人倫,睦夫婦,和家庭,明延壽保健之道,是難得的性文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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